第267章

  裳熵深吸口气:那我不知道,回答不了。
  慕千昙道:这会倒是会说不知道,可见不也不是那种盲目听从我的人,怎么吃坏椰子反而就不晓得了?
  裳熵道:我吃坏掉的食物不会有事,我小时候经常吃呢,还不是好好活到现在了。
  慕千昙道:有的菜坏了,吃掉后可能只是胃不舒服,但有些则是致命的,你的胃能消化黄金,但不一定能消化毒物。你自己动脑子想想,难道刚刚那条大蝾螈王吃了黄金就会死吗?不会,但最后不还是败在了毒物之下,懂了吗?
  裳熵沉默不语。
  慕千昙道: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酒。
  如果她的胃可以免疫毒药,那么她就不该醉酒,这两点之间是相互矛盾的。所以很显然,虽然她吃石头金属都不在话下,但面对酒液毒药等特殊存在,还是需要时刻当心。
  嗯,懂了。裳熵老老实实回道。
  方才那个隐含着火药味的的话题就这么结束了,如果没人掉头,就可以自然而然揭过,可她却做不到像往常那样直接遗忘或忽略,而是越发迫切想要一个准确的回答。
  不把这个疙瘩捋开,她总是记挂着,像是心头飞着一只嗡嗡叫的蚊子,又烦又害怕。
  于是她把话题重捡起来:师尊真的会让我去死吗?以什么理由呢?
  慕千昙蹙眉:有完没完,还问。
  裳熵脚步稍向前挪:我就是想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慕千昙脸色冷了点:难道你刚刚回答我了?
  自己给出了不知道,却想要别人的确切回复,耍赖也不是这么耍的。
  裳熵死死抿紧唇齿,最后挤出几个字: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说那种话。
  虽然常常被骂不聪明,显得好像她真是个呆子,但没有血热影响的大部分情况下,她本质上还是个脑袋健全的正常人。
  不擅长说恭维话,不代表她不会说。相反,她很清楚是否愿意为她而死这种单刀直入的试探性问题,靠说一些好听的甜言蜜语就可以敷衍过去。
  什么我当然愿意啊,为你而生,为你而死,刀山火海,不足为惧之类的,这也能够算是她的心声,虽然不完整,但抛出去就是标准回复。但她还是沉默着,只因有另一个反问梗在了喉咙里。
  先不谈她本身意愿是什么,是能做到还是不能。在揣摩这个问题之前,她首先想到的是:
  为何她一定要假设自己需要在牺牲些东西的情况下,才能换取师尊对她的那一点点特殊性呢?
  我必须要做到把命交到你手里,才能换取你那微不足道的垂怜吗?
  因为我爱你,因为这份很难得到回应的爱,所以我就要轻易放弃我自己吗?
  并不是她突然开始计较付出与回报,只是她认为,关于死这个字的话语都太伤人,就算面对不喜欢的人也不该就这么挂嘴边。可那个女人说得很容易,没有障碍,没有犹豫,也没有在意。
  况且,她知道那个女人是真的铁石心肠,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我让你死这种话,或许不完全是在说着玩,而是真有可能发生的预言。
  裳熵倒不怕死,她干过的犯傻作死事多了去了。但她还是会觉得,被喜欢的人推向死亡很令人痛苦,那是粉身碎骨般的悲哀难过,光是想想就眼眶发胀。
  她从那个女人的诸多细节裂缝里窥见过柔软,于是认定只要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够久,早晚都能打动她。
  可时至今日,依她所见,自己也许从没有一瞬走进过她心里过。
  若是一件一眼就能看到头,直通向死亡终点都无法完成的事,还有坚持的必要吗?
  她不想回答,正如她不想思考,也不想面对师尊那句问话隐藏的内容自己一点都不重要。
  能伤害到她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巴掌,一下飞踢,一顿暴打,或那些变着花样的骂声,而是那些轻描淡写的不在意,轻蔑与讽刺的眼神,不冷不热的忽视,以及有她没她没差的无所谓态度。
  从一开始,就很难受,从来没好过。
  我不该说那种话?慕千昙扯唇:我说什么了?
  裳熵低下头,拇指指腹用力揉捏着食指骨节。
  察觉到两人气氛越来越不对劲,隐隐有爆炸趋势,小雷不敢出声,背过身去兀自把玩红绸,想等她们停歇了再发出动静。
  破开的椰壳堆在脚边,汁液洇湿了土地,糖分散发着丝丝甜味。雨丝渐渐飘飞,地上湿点越发密集,那点甜味很快被草泥覆盖。
  又下雨了,待会路更难走,慕千昙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便要转身取符石,又听见少女放弃般的低声道:我愿意,因为我喜欢你。
  贴在蚁巢上的手顿了下,慕千昙道:你的喜欢未免太廉价了。
  裳熵道:才没有。
  慕千昙道:是吗?那如果秦河或者是谭雀让你去死呢?
  她们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答案呢?
  你干嘛老是这样问,我就不能活着吗?你难道不想让我活着吗?
  莫名其妙的你。
  慕千昙翻了个白眼,释放出灵力,冰冻住整个蚁巢,再破开外部把手探进去:是你先犯神经揪着一句话问东问西的吧,这会变成我问了?你才十六岁就老年痴呆了吗?
  从蚁巢里掏出来的符石冰冰凉凉,巴掌大小,表面刻画着纹路,泛着青绿色微光。与原著中描述的一致。拿着这个就能安全穿过椰林蚁巢内圈的法阵,抵达下一片森林了。
  至少在找过关用具上还算顺利,没再出现鹿人石像的意外,这点很让人欣慰,冲淡了慕千昙的烦躁。
  她拿上东西甩袖往内圈走,刚走出两步,后面那位少女到坚定道:不会。
  慕千昙停住脚步,侧过半张脸看她。
  雷声汹涌,裳熵定定回望:如果是秦河她们,我不愿意。
  慕千昙垂下眼睫:是吗,那还算你有点脑子。
  裳熵抢上前一步:所以我呢?那么长时间里,我在你眼里有那么一点特殊吗?在你以后的想象里,我是什么样的?会一直是你徒弟吗?
  手指摩挲着符石,慕千昙想起来到这里的目的,没有看她,只是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对未来的想象里没有你。
  第147章 我不会为你停留
  这是实话,她构想过许多种未来,每一种前提都是,逃离。
  对于女主这个称谓的厌憎渗入骨子里,可一年多相处的师徒情也不是她能忽略的。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她可以不与裳熵针锋相对,但她能做的也只到这里了。
  对于那份无用的软化,及时止损才是最优之举。
  惊雷裂开云层,劈得天地唰白。
  雨声忽然变大,哗啦啦冲洗世界,高达树木在狂风中显得不堪一击,天色摧枯拉朽般沉入乌糟糟的黑。
  那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得裳熵有些耳鸣,半晌后她才抖着唇道:什么?
  本来以为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回答,也只是被永远划分到师徒关系里不能逾越,或者自己与他人地位相同,并无特殊这两点,谁知却是,没有你。
  她师尊没想过和她有以后,就算是维持现在的关系都不行。
  这是不是代表着,某一天永别会降临?
  那个词语太过惊悚,裳熵被威慑住,动弹不得,头发根部微微立起。
  还要我重复一遍吗?慕千昙转过半个身子:我说,没有你,所以别烦我了,能听见吗?
  裳熵看见女人的薄唇一张一合,说出锥心之语。想要冲过去制止她,却依然身体僵硬。只能听她锯木头般说完一整句话,飘下来的木屑掺杂着血滴。
  喉咙仿佛肿起来了,气息都被堵住,她急促喘息两下,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这不是第一次了,她想起曾经产生过的种种不安与怀疑,于此刻发酵成足以腐蚀心墙的恐惧。
  那个晚风中沐浴着夜色的女人,好像一直都有一个与她无关的,坚定不移想要去往的地方。
  她对目前拥有的一切都没有留恋,也随时准备着离开,那时她会抛下所有,包括自己。
  雨幕太深重,让视线块块模糊,裳熵快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背影,她仿佛被脚下的泥土吞吃了。
  雷电交织的云层下,两人一前一后站立。
  刮刮杂杂的雨丝打湿长发与衣裙,把冰刺般的扎冷缝入身体。慕千昙感受到了寒凉,还是默立不动,一下下抚摸着符石。
  久久没等来身后人反应,只等到了越来越大的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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