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然而,这个称号还没能叫顺口,所有和谐场景都以一个极为可笑的方式被打破了。
  南雅音居然是伏冈安插在伏式主家的眼线。
  并且这件事还不是查出来的,而是伏弛那小子喝多自个在宴会上抖出来的。
  那时酒过三巡,他们照例嘴上有点小摩擦,本来按照惯例,很快就会进入下一个话题,接着吵个无休无止。可伏弛忽而冷笑一声,把杯子一砸,居然开口说出了几个关于伏璃的秘密。
  五岁才开始成长心智,就必然意味着许多婴儿会有的毛病也会发生在伏璃身上。那些小事既让人窘迫又极其折损面子,并且给已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这会突然被伏弛拿出来说,无疑是把小时候的黑历史重新翻出来当众嘲笑,异常刺耳又恶毒。
  作为少宫主,伏璃自尊心极强,她无法承受这种事被别人知道,还要被当做谈资,那次几乎把伏弛打个半死,也同时找到了泄露消息的罪魁祸首,南雅音。
  千算万算算不到她有问题,伏璃气到近乎发疯,用打完伏弛还鲜血淋漓的手拖住南雅音,把她关进水牢亲自审问了三天,才得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早在许多年前,伏弛家人发现伏郁珠接来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入宫,担心未来宫主之位会落到伏璃头上,于是便想办法打听宫内动静,便以南雅音的母亲为要挟,命令这个条件合适且能力出众的女人潜伏进光明宫打探消息。
  而南雅音的身世背景都没变化,所以伏郁珠所查到的信息也没有错误,才造成了现在这种结果。
  水牢中昏暗潮湿,女人躺在地上浑身鞭痕,血流满地,奄奄一息。伏璃额头突突跳动,握紧鞭子,喘着粗气,认知翻天覆地。
  她认为独属于两人的那些私密时刻,那些深夜里的悄悄话,那些与成长有关的分享,是她认为珍贵且不可被亵渎的记忆,却原来早已被当成笑话传播到了死敌耳朵里。而那所谓的高容忍度只是为了母亲和金钱在作秀罢了,根本不是为了她。
  她没想到第一次尝到被背叛的痛苦滋味,居然也来自于南雅音。
  一想到伏弛与南雅音该怎么私底下讨论她的那些事,怎么津津乐道嘲笑贬低,伏璃气到胸口快要爆炸。安宁了很多年的强烈负面情绪再次出现,叫嚣着要把女人活活扯碎。可她在掌心掐出几个月牙印,最终也没能对女人下死手。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伏璃抓来了南雅音的母亲,重新把她当做威胁人的筹码,逼迫南雅音继续跟在自己身边,并以比之前残忍数十倍的方式变着花样折磨她,同时吊着她的一口气不让她死,这才有了最开始看到的那一幕。
  火炉中燃烧着烈焰,烤盘上的肉已焦了边,逐渐镀上深黑色,散发着刺鼻气味。
  伏璃还紧紧握着女人手腕,盯着她的眼睛说完最后一句话,稍微掀起的衣袖露出几道小小的一字伤疤。南雅音在她的直勾勾视线中溃不成军,忍受极大悲痛般颤抖着垂下头,眼眶泛红,果然还是忍住了。
  所以,到现在,伏璃转头望着对面两人:你们还觉得我做错了吗?
  秦河不发一语,把烤盘上烧焦的肉夹下来,调小火焰。裳熵抱着双膝沉默半晌,摇头道:可是她跟着你那么久,也没伤害过你。
  伏璃道:哼,动机就不纯的人,难道就因为她没动手我就要感激她?没伤害我只是因为时机不对,或者觉得骗不到我,但若是她真想做,我还真就没命活到今天了。
  听见此话,南雅音小小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争辩。然而愤怒时的伏璃什么都不想听,反手用更大力道按住。
  腕上疼得钻心,怕是又要骨折了。
  余光瞥见南雅音越来越差的脸色,裳熵徒手抓住所有生肉熟肉放入口中吃掉,拍拍肚子向女人道:你能再帮我拿点肉吗?
  伏璃松了手:烤肉烤肉,你这样吃还有什么意思。
  裳熵叫道:我饿了啊,我好久没吃饭了。
  伏璃怀疑:多久?
  裳熵道:足足有半天了。
  南雅音握住受伤的那只手腕,向几人鞠了一躬,一瘸一拐走入风雪中,去拿新鲜肉过来。裳熵瞄着那道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才回过头来,忽而说道:就算你现在认为她罪无可恕了,可你人生中的那些重要时刻,她还是都没错过。
  伏璃微怔:什么?
  她问完也如醍醐灌顶般想透了一件事,以方便惩罚为理由带南雅音出现在各种场合,但也侧面让她继续见证了自己的人生,第一次为喜欢的上仙烤肉,第一次与朋友共斩邪魔,第一次义结金兰,做这些事时,南雅音都在场。
  这是她下意识的行为吗?是想要她看到那些吗?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我还有点好奇诶,你五岁之前都去哪了?
  伏璃回过神:不知道,我没有以前的记忆。
  接她回家的是母亲,但伏郁珠没有告诉过她五岁之前她都生活在哪里,根植在她心中的怨气亦不知来源,就算刻意去问也得不到答案。她对自己的身世也一样好奇,却无从查起。
  裳熵挠挠头:好奇怪呀,头一回听说这种事。
  就算记忆开始的晚,也不该一点都没有的断档般失忆,难道是有人故意抹去了?
  光是想到这里又要头疼了,裳熵不再费脑子思考,转而问着:那伏弛说了啥,让你那么生气啊。
  粉碎美好表象的就只是伏弛酒后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事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呢?方才伏璃只是一嘴带过,没有细说,可裳熵直觉这里会有些很有意思的点,便开口问起。
  谁知,伏璃瞬间红了脸,叫嚷道:知道这么个情况不就行了!问那么多干嘛!
  裳熵道:我就是好奇嘛,你为什么生气啊。
  慕千昙心道:真是蠢龙,还能有什么事呢?随便猜都知道,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干出又窘迫又丢人的事,那极有可能是尿床之类。
  如果会真的,放在一个五六岁小女孩身上其实也不算什么,但伏璃这厮自尊心太强了,外加说话的是最讨厌的白头疯,才会那么发疯。另外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从小陪在身边的人居然是这种来头,生气倒也正常。
  两人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秦河及时做了个停下手势,等她们安静,才轻声道:该我了。
  伏璃想起不久前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心虚了一些,抿了口酒。
  秦河则是双手重叠搁在身前,默然半晌后,徐徐道出她的秘密:我满怀信心的下山,没能查出和我姐姐有关的任何一丁点消息,我白走了一趟,却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自欺欺人,辜负了无条件信任我的师尊,也辜负了姐姐。
  她眼中倒映着火光,却显出几分水迹:若是没有姐姐,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她总是能保护我,可我却连查出害死她的真正凶手都做不到,还如何做到复仇呢?
  伸手小心翼翼摘掉耳朵靠上方的那枚银铃,将之搁在手心,秦河脸颊多了两条湿痕,一朵朵泪花打在小小银铃上。她低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收拢五指握紧银铃。廊下一时间无人说话。
  良久,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慕千昙撑着膝盖站起,将大氅拢紧些:秦河,你跟我来。
  第125章 师尊喝醉了?
  她这么突然一叫,几人都不知她目的,皆愣了愣。
  秦河抬眸望她,恰有泪水盈满眼眶,视野朦胧,她恍惚间看见女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着。那道纤长玉立的身影,心里明明白白知道是谁,可还是从她身上看到点姐姐的影子。
  其实潜意识不想听这女人的话,可不知为何,她那棵仿佛在林中迷路的小鹿般茫然的心,忽而找到了方向,竟鬼使神差站起跟在女人身侧。
  伏璃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
  外界传闻她多少听过些,知道她们间有点复杂,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但无论是秦河还是慕千昙都还算是体面人,不至于在这里爆发矛盾,对彼此动手。要去其他地方,应当只是为了说点私密话。
  想到这些,她便没动身子,也没插话。裳熵倒是也想跟上,被慕千昙压住头顶按下去:你别动,老实呆着。
  头上还顶着那只手,裳熵忧心忡忡:你们不要吵架。
  以往许多不愉快的回忆蹦出来,她实在害怕再体会那种为难的心情。
  见她蠢蠢欲动,慕千昙手上加力,又把她往下按,像是要把她塞进地里:闭嘴,坐好。
  就算梗着脖子极力抵抗,最后担心将人惹毛,裳熵还是听话不动了。
  把人稳稳按住,慕千昙扫了眼走廊尽头。那里远离火炉,几乎没有多少照明,距离此处也足够远,适合说点话而不被人听到,便领着小女孩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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