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没错,就是得意。
  这还会让她觉得,那些人都不过如此。
  李碧鸢道:昙姐,人是经不起消磨的,你不能次次都不把她当回事,早晚这孩子会心灰意冷。
  心灰算什么,她还得进岩浆变成灰呢,慕千昙没好气道:你与其关注这个,不如去书里看看有没有解除诅咒的方法。
  知道她是听不进去就不会听的性子,再多说只会适得其反,李碧鸢也移开话题:这估计是没有吧,但潇仙都死了,诅咒解除差不多也快了,再等等吧。而且这不挺好的吗,小鹅昙记。
  ....慕千昙道:姓李的,你真该死....
  你之前如果受伤了,从来都不会告诉我的,身体不舒服也是,那这次也是一样吧,但我没考虑你,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对不起。挑完鱼刺,把碎碎的雪白鱼肉堆在盘子边,裳熵轻声道:吃吧,师尊。
  慕千昙回过神,看到盘边鱼肉,也再耐不住饥饿,低头开吃,几下就吃了个干净。抬头时,发现裳熵正在用指尖试木盆中的水温:你用这个洗澡吧。
  下意识看自己身上,不少地方毛毛都纠成团了,里面还藏着灰尘,在外面疯跑了那么久,只脏成这样也是奇迹。她只有很轻微的洁癖,不会说脏兮兮就没法睡觉了,但是不知道还好,知道后还以这种状态躺进被子,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慕千昙看了眼木盆,水位大概到她胸前,对她而言正适合,用翅膀试了试水温,也很舒服。
  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回去,现在先洗洗也行。至于当人面洗澡这种事,正要论起来,她现在甚至算是当人面裸。奔,这点也就无所谓了。
  人的脸皮真会变厚。
  扒着木盆边缘掉进水里,头上先湿了一块,她刚想揉脸,右边翅膀被揪起来:师尊这里受伤了,不要沾水。
  把受伤那只翅膀架在木盆边缘,企鹅昙用左翅揉揉脸,在温水中站直,眯起眼睛,只觉得灵魂不知有几克重,快要溶于水了。裳熵瞧她泡好了,开始着手剥虾,突然道:潇仙是被自己杀死的。
  慕千昙心道:非要在别人泡澡的时候说这种事。
  那颗眼球从我头上跳出去了,裳熵把虾肉送到企鹅昙嘴边:她变回了齐潇潇,并且杀死了潇仙,最后她们一起消失了。
  慕千昙自然而然吃掉虾肉,她没能亲眼看这画面,但是原著有描述,稍一回想就知道了。
  情况危急时,丁香想要带潇仙走,保她一条命。可潇仙怒吼:我当年吃了多少苦,才爬上天宫,凭什么让我走!,像是陷入癫狂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而因女主遭受重击,齐潇潇的那枚眼球从眉心脱落,又重生出肉。体,并成功杀死了逞强不愿认输的潇仙。看刀刃没入躯体,她最后的一句话是:原来最终,是我与我,杀了我。
  至此,潇仙的故事是彻底结束了。
  还有丁香,她被抓起来了,大家都想杀了她。还好我醒的早些,没让他们动手。说这话时,裳熵似有几分侥幸。
  慕千昙翻了个白眼,这蠢龙又是圣母心泛滥了?自己不杀就算了,还不让别人杀?
  谁知,裳熵道:我问了她关于火烧婴灵庄的事。
  慕千昙微愣。
  裳熵说起来。那女人被关在牢里,身体被铁链捆住,已不可能逃离。外面还有一群对她喊打喊杀的人,可她失魂落魄,只是为潇仙的死去而落寞,完全不在意自己似的。听到那个问题,也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话: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裳熵似不太理解,剥开红虾的脆壳:我不太懂她说这句话时,那个语气...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很奇怪。我问她为什么能做到这样,她说潇仙救过她的命。
  再一深问才知道,齐潇潇在人间苦修十年间,曾无意间解救下了遭受家暴恶而想要寻死的丁香。
  这种事对于齐潇潇而言,可能只是顺手帮忙,并不在意。但在丁香那里,恐怕就埋下了信仰的种子,直到后来齐潇潇推翻三尊的消息传来,这份仰慕才变得如此浓烈,到不可抑制。
  裳熵问了很多,也听了很久。丁香说了与潇仙相伴以来多年的种种细节,说的全是潇仙的好,对于那段婴灵庄的过去,始终只字未提。若是强逼着直接问,她就会低头沉默。
  时间久了,裳熵出去给她弄了点饭吃,再回牢里时,发现丁香已经自尽了。
  关于婴灵庄那件事,恐怕只能是个秘密了。
  慕千昙心道:还是嫩,惦记着给这人吃饭,换她来直接上刑,不信问不出想要的事。
  不过,再细细想来,就算自尽也不想再受逼问的人,就算被施加酷刑,可能也不会开口。
  我不知道那件事究竟是什么样,但是我知道了,潇仙不是好人,明知她不好还要追随的丁香,也不是好人,裳熵抖落虾壳,把虾肉递过去:既然是这样,她们说的话肯定就不能当真。我觉得火烧婴灵庄的实情,和传闻一定是不同的。比起她们,我更相信你。可惜你失忆了,不然就可以否认她们了。
  慕千昙吃下虾肉。失忆只是幌子,但她现在也有点想法了。
  那潇仙明显是吃人肉的,老东西肯定是没有新生儿好吃。丁香对潇仙盲目信仰,已到执迷,也许就是她偷了很多婴儿,准备奉献给潇仙来换取在她身边侍奉的位置。
  只是被瑶娥上仙发现了,为了不给抹黑潇仙名誉,所以把罪责推给了瑶娥,并对着护身符许愿。潇仙见她这般忠诚,不惜与仙人作对也要帮她,自然也会提拔她来做这个小仙。
  至于丁香是怎么知道潇仙吃人肉的....
  慕千昙沉思片刻,只能以她见过那些妖兽吃人来理解了,或者是看到了其他不可思议的事,真相已经随着丁香入土,想再多都是得不到佐证的瞎猜,不如就此作罢,抛之脑后。
  师尊,盘子已经空了,裳熵凝望向木盆里的怪鸟,呢喃道:世界好大啊,什么样的事都有。
  慕千昙抬眸,也回望她。
  何止是大。
  人的年纪越大,个子越高,认知越广,就会逐渐发现世界庞大而复杂,几乎让人畏惧。从而变得小心,常常犹豫,步步斟酌,最后厌倦,可以解脱者高飞,被过往纠缠者坠地,也就是这么回事。
  潇仙在天宫里造了那么多塑像,没有一尊完全相同。看来她尽管真切走到了这地步,心中也并非全然不后悔。那千奇百变的刻样,就仿佛她内心对自身不了解的真实写照,她也在困惑,也在焦虑,也搞不清自己该是什么样子。
  这个世界就是混乱到,连作恶者也会茫然。
  裳熵又在头疼了,按住脑袋先不去想,以后再说,绽开笑脸道:我帮你洗洗吧。
  她拿起搭在盆边的毛巾,叠成厚厚的四方块,沾湿一角,就要凑来。企鹅昙抬起一爪挡在身前,却失去平衡坐倒,呛到水咳嗽着。
  裳熵熟练拍拍她后背,用毛巾擦拭她脸上白白的绒毛,口中道:师尊,他们从戏梦馆里挖出来一座冰屋。
  慕千昙正要踹她,闻言怔住,冰屋?她干的?
  裳熵道:里面关着的,是我在村里的那些朋友。
  终于想起这茬了,差点忘记她们这趟来壶城,就是因为女主要来找朋友,而那些朋友,第一天就被慕千昙冻在屋子里了。
  这么久,居然没饿死吗?
  脸上绒毛擦过后更白一度,配上两个黑玻璃珠眼睛,简直可爱到令人发指。裳熵动动喉咙,毛巾换了一角,继续给她擦肚子:那个是师尊做的吗?
  怪不得态度变化这么大,原来是知道这事了。慕千昙无言以对,也不是很想回答。
  她其实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出手了,也许是听到污言秽语污染耳朵?
  肯定是这样的。
  但是很可惜,他们居然没饿死,蟑螂生命力总是这么顽强。
  肚子被揉来揉去,企鹅昙刚吃饱,就算她动作轻,也受不了这样揉,就要去啄她。不料她还未动作,突然发现发现一件事,自己居然没有非常排斥这种触碰,而她不久前甚至还主动爬上了裳熵头顶。
  这太不可思议了,那是她吗?
  须知曾经她亲妹妹想抱她,都得央求许久的。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灵魂缩在这小小企鹅中,其实比在人体里要自在太多了。
  一些平日里她不会做的事,在这个皮囊里就可以自如去做,没人会觉得奇怪,甚至没人会看她。而同时,她对于肢体接触的接受度特高了很多。就算她自己没发觉,但其实行动上也体现出来了。
  真没想到,她第一次体会到没有约束的人类生活,是成为一只企鹅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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