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在长久压力与孤苦之下,齐潇潇难以排解痛苦,只能对着河水上的倒影自言自语,发泄那些憎恨与埋怨。
日复一日之下,她看见那倒影越来越陌生,枯瘦,狰狞,越来越与记忆中童年的自己相去甚远。她总是无法忍受,一掌打破水面,继而做着家人都还在世的幻梦。
某一次击破水面后,重新平静下来的河水倒映出一个新的影子,天真活泼,开朗纯粹,那是她还没经历过家破人亡灾难的自己,那个虽然头上也有着弑神二字,却在家人保护下还无忧无虑的少女。
她太过于思念那个时候,已无心纠结这是否是幻影,便趴在岸边,十足恳切的与水中少女对话。没想到,少女也给与了回应。
齐潇潇心中甚慰,捂脸痛哭,在寂静夜晚中终于有了能回应她心情的人。
她修行到疲惫时,常常会过来,与少女攀谈,坐下一聊就是一宿。她的神思渐渐模糊,以为那湖中倒影是另一个人。听那少女叽叽喳喳说起小时候的爱好,说起在肚子疼时喜欢喝椒汤,必须是街上陈家卖的。又说起家人,说起慈爱的母亲与宽厚的父亲,听着真让人神往,让齐潇潇更坚定了要弑神的想法。
她要保护这个孩子的纯真,不让三尊有机会伤害她与她的家人。
某日,她注意到少女头上的弑神刻字,认为她们愿望相同,便在星空下与之约定,一齐去天宫。
就这样,齐潇潇在倒影的陪伴下度过了十年,走完了这条孤苦艰辛的道路。
这十年间雷声十年来从未中断,还有谁被害?她的目光穿透那层层叠叠的岩层射向三尊,额头的伤痕总在深夜时跳动,杀了他们将是她毕生的愿望,而如今,完成这愿望的时刻到了。
比起那数百位修者结伴成群的浩浩荡荡,齐潇潇打算只与朋友前往,磨了整夜刀,再寻到河边时,却无法在水中倒影中看到那位女孩了。
清透水面上剩下的,只有那位提着刀满面戾气的成熟女人。
隔着十年,她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脸,已认不出来了。
即使约定没得到履行,齐潇潇还是翻上了天宫,打了三尊措手不及。但那场战斗依然格外惨烈,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在无人知晓的天幕角落中,血与灵光一同飞溅,到最后她重伤倒地,付出了一只眼与一只手臂的代价,得到了胜利。
微风徐徐吹来,齐潇潇满身伤痕,跪在地上,身下是流淌不尽的血河。她用仅剩的那只眼,从一个圆形洞中看到了下方的壶城全貌。
就在那一瞬间,她忽而理解了三尊,以这样的视角俯视脚下蝼蚁般的生灵,他们的生死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们拥有的全部都可以拿为己用,如何才能不傲慢呢?
另外,她不想死。
她修行的道路是自己摸索过来的,与所谓正道自然不一样,在即将死亡之际,强烈的求生欲使她望向那三具修者灵力还未散尽的尸体。
等她意识恢复时,她已重新站起,满手满身鲜血,口腔中有黏腻感。她伸手指到口中,摸到齿间的肉丝,与几块还未吞咽的碎肉。
她活下来了。
她的眉心眼下,睁开不属于她的三只眼。她的心中升起贪婪,和无法填补的欲望。她爱上了站在高处俯瞰人间的感觉,她也渴望着被敬拜与供奉。
迟来的数百位修者终于杀上天宫,试图推翻三尊。潇仙望着他们,看到一个带着绿色玉佩的少女,如此年轻,如此有勇气,怀揣着弑神的愿望来到这里,和她有几分相似,可惜都只是徒劳罢了。
潇仙叹息一声,三指陷入眼窝,扣出自己仅剩的那只眼,与这百位修者一齐丢到地下她新造出的地狱里。
有天宫,就要有地狱。有神仙,就要有妖魔。
那只眼是她力量的一部分,可承载着她十年来受到的苦难折磨,异化为了诅咒,使得那些修者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听她调令。潇仙带着所有人战死的噩耗下了人间,编造出谎言,亲手送自己成为俗神,自此格局稳定。
裳熵听完,震惊不已。她无法理解这个故事里每个人的做法,但又说不出不对劲在哪里,遇到问题习惯性望向师尊,侧首时头上的沉重感让她想起,现在她师尊正坐在她头上,且不能说话呢。
慕千昙听完之后只想翻白眼,然而小企鹅的身体不太适合做这种动作,多翻几下眼睛便有些疼痛。她揉揉眼,望向那漂浮的小光头,心道:仅仅是执念也可以有实体吗?
李碧鸢道:能够修仙的人,都有点灵气。齐潇潇她天天修行完之后去河边照影,久而久之影子就有了灵性,被她塑造为自己小时候的样子,算是一种怀念和投射吧。
十年间,不停受灵力滋养,小光头拥有了生命,成为一片像是魂魄的影。可惜她是残缺的,她没有完整的记忆,她甚至只记得有个与朋友一同登天弑神的约定,但无法履行。
她想找人帮她,找到朋友,践行诺言,但被邪物祸害了多年的壶城,对于所有奇怪生物都敬而远之,只是看到她就要害怕逃跑了,怎会有耐心替她找寻呢?
于是,十几年来她只能游荡人间,去辛苦寻一个寻不到的人。而被齐潇潇丢进地狱的独眼,也随着时间流逝,而生长出**。她也是不完整的,只保留了那十年苦修的片段记忆,记得自己与一位朋友约定了要去天宫。
她想找到那位朋友,却被困缚在这种地方,不得已,只能捏出许许多多的陶土小妖去人间。大部分小妖被驱妖小仙毁掉了,还有部分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因为无法表达而产生了误会,使得小光头在恐惧之下钻进瓶子里逃离。两人始终没能相认。
壶上天宫,壶里人间,壶底地狱,都有一个齐潇潇。她们是一个人,却又处于人生不同阶段,被奇妙的分成三块,各自活跃着。
慕千昙心道:那陶土小妖都是独眼,怪不得呢,捏她们也是个独眼。
李碧鸢吸了口泡面:还没完呢,我看看哈,设定好多...
对了,壶城百姓会表演节目,是因为齐潇潇的强行要求,她是害怕苦难的环境下,会塑造出下一位胆敢登上天的齐潇潇,所以就用这种方法,迫使壶城人民展现出幸福欢快安居乐业的模样,若是不遵从命令就不会再驱退妖魔,以此来麻痹百姓,但没想到....
慕千昙道:但没想到,壶城火了。
你这么说倒也对,搁现在壶城就是个旅游景点啊,大力发展文娱表演行业,吸引游客,误打误撞不小心搞火了,还搞成景点了,李碧鸢吸溜吸溜喝汤,拆了瓶酸奶:这是什么,无心插柳柳成荫吗?反正这种成功,反而佐证了齐潇潇是正确的,所以大家更加疯狂了,神奇吧。
如果只是普通的表演还没什么,书中有提到,是必须全城每一个角落都要有欢声笑语传递到天上,被潇仙听到才行。
这不分昼夜,所以就算在大半夜,也完全不能休息,得有人轮换着表演,且潇仙对表演质量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了,简直就是把人往累死的路上逼。
听她吸面条,慕千昙也有点饿了,揉着肚子:...就是神经病而已,齐潇潇是神经病,壶城百姓也是神经病,从送三尊升天时就开始脑抽了,把主动权交到外人手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能搞到这种境地纯粹是他们作死。
李碧鸢道:昙姐,何以见得。
慕千昙道:吃一堑,长一智。瓷壶三尊已证实了俗神不可靠,他们还能接受潇仙蛮横无理的统治,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没错,比起三尊,潇仙要善良多了,就只是表演一下而已,都没在明面上害人,也没要供奉,多好啊。可他们也不仔细想想,明明连表演都不用的。
又不是缺钱,去雇佣其他宗门的仙人来用用不就行了?去他大爷的潇仙,不驱妖就不驱妖,天下难道只有她有能力做到?壶城百姓本来可以当甲方,却把自己整成了卑微乙方,还得给自己找个主子,另一种斯德哥尔摩?
吸管刺进奶瓶,李碧鸢狂吸一口: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齐潇潇是有点拯救者色彩的,大家都会迷恋那种有人性光辉的人。只不过最后,屠龙者终成恶龙了。
慕千昙道:虚假的故事,虚假的神仙,虚假的光辉,还有百姓们虚假的快乐,以及真实的痛苦。这本来是个很好分辨的选择啊。
她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了,捂着肚子长长吐出口气。等待会解决完潇仙之后,她得赶紧变为人身,真的太饿了。另外还得揍这蠢龙一顿,先记着。
不,揍两顿吧。还说想分道扬镳,搞得慕千昙多想带她在身边似的。该教训了,敢叛逆就得压制,棍棒底下才出孝子。
屁股底下有点痒,慕千昙抬起一爪,看到抹红色,以为自己流血了,差点翻身倒下去,被裳熵眼疾手快扶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