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裳熵背过身去,微微前倾身体,嘀咕道:爬山还有区别吗?
  慕千昙看着眼前人,用眼神比划高度。
  其实距离首次见面还没满一年,本不该有太大变化,但这个岁数的小孩生长发育堪比雨后春笋,长势飞快,头顶已能挨着她嘴唇了,现在还站在上面一层阶梯,看起来比她还高上一点。
  只是,肩膀依然稚嫩薄削,脸蛋还有明显属于少女的稚气,灵动斐然。
  慕千昙就是不大喜欢见这人比自己高,不满道:你站在上面,要怎么背我。
  那我下来就是了。裳熵也不恼,倒退着往下走一步阶梯,发现还是不太方便,又下一层,还弯下膝盖:这样总可以了吧?
  慕千昙这才满意,就要攀到她后背。两条胳膊绕过少女脖颈环住时,身下人身上发间那阵独属于少女的清冽香气飘入鼻息。
  动作微顿,慕千昙忽然反应过来,这种姿势免不得要身体接触。就算隔着冬日厚衣,但另一个人的气息与触感还是无法避免。
  她正思考着这点,裳熵已弯下腰去,双手向后抱住她腿弯。慕千昙一个激灵,旋即将人推开:等等。
  裳熵被她推的踉跄:怎么啦。
  慕千昙沉默片刻,腿弯处被触碰的感受依然残留,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也不为难自己,转身继续往上走:这山虽不值一爬,但是风景还不错,不着急上去。
  裳熵眨巴着眼,拉长音道:好吧...
  撑着酸痛双腿再次上路,慕千昙身侧多了个人。
  这回,裳熵没提肚子饿,也不想着自己先爬上去了,反而慢慢悠悠跟在她身边,时不时偷偷飘过来一眼,鬼鬼祟祟的。
  天天都是这副莫名其妙的样,慕千昙随她去了,又行一段路,终是累明显些,藏不住了。裳熵道:还是让我背你吧。
  似有些跃跃欲试。
  慕千昙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摸出根细绳,往两边绷紧,试了试结实程度,才道:你去捡点木棍,做个椅子出来。
  将绳子甩给她,裳熵伸手接住,把脸扬起:你有那么嫌弃我吗?
  慕千昙道:有点。
  裳熵气道:那我不要背你了!
  慕千昙道:挺好的,你赶紧上去,就住在这通明观吧,到时我可不带你回去。
  这天下哪有师尊用这种话威胁并奴役弟子的,可她就做的自然而然,理直气壮,全然不见一点不好意思。可见她那句话说得很对,脸皮厚点活得更自在舒服。
  裳熵攥紧绳子,愤愤不平,猛一跺脚,钻进雪地捡了一大堆木棍,噼里啪啦全丢地上,接着以她入土级的高超木工技术,扎了个破破烂烂柔软如绳桥的椅子出来。
  给绳椅末端两边都系上绳子,往前空出一段,反过来再系上,就能把椅子背在肩头。裳熵气呼呼道:这行了吧!
  慕千昙走过去,背对着她坐上去试试。椅子发出濒死的哭喊,但并没破掉,能坚持坚持。
  她刚坐上时,裳熵膝盖一沉,腿立即打了弯,这种背对背的背法比正常背人要累太多了,她只得更弯腰。还听见背后人道:有点不舒服,不过也够用了,上山吧。
  裳熵鼓着脸颊,一步步往山顶走。
  不用自己费力登山,便有余力瞧着这山间风景,可惜都是茫茫一片白,多看几眼就倦了。慕千昙又摸出书来温习咒法,指尖在纸面上空画,找不对感觉,想再身下少女身上试试,又怕她摔倒,两人得一起栽下去,还是算了。
  日头渐渐移到头顶,又向西去,能听到少女清晰急促的喘息声。慕千昙休息的差不多,回眸确认山顶就在前方,拍拍她肩膀:让我下去。
  裳熵把她放下来,脸红成一片,两腿直打摆:怎么了?
  慕千昙道:剩下的我自己走上去就行。
  她接过少女肩头的绳椅,丢进旁边雪地里藏好,确保外面看不出来,这才满意。每一位殿主的锻炼时间都是一个月,这东西也许明天还能继续用。
  裳熵不断擦着额上汗水,给自己顺着气。脱下大氅挂在臂弯,浅金色灵力流动于四肢百髓,精粹闪烁。说是锻炼慕千昙,也不知最终是锻炼了谁。
  两人并肩走完最后一段路,终上山顶。远方可见白云滚滚,灿阳鎏金。近处是一道山门,穿过此门,在白石铺就的地砖尽头,静静伫立着一座道观,正是通明观。
  比起第一仙门殿主的身份,比起她华而不实的苍青殿,这道观看起来非常低调。灰墙墨瓦,檐角微翘,素寡清疏,透逸典雅。一点不铺陈,却也有几分大气,藏在道观神韵中。
  两人一齐走近观中,迎面正碰上谢眉。她手执拂尘,一身黑袍,听闻身后有动静,转身看来,莲花冠后黑纱摇动,长发盘起,一丝不苟还是那副天生愠怒之相,若是心智不坚定者遇上,该以跪下称服。
  看见来人,她道:上来了?
  裳熵道:见过择玉上仙。
  慕千昙跨过门槛,不阴不阳:上仙高高在上,想见您可真不容易啊。
  谢眉并不正眼看她,侧身道:饭菜已备好,随我来吧。
  慕千昙目送她走入旁边斋室,冷哼一声,跟了上去。
  谢眉始终无徒,愿意住在这深山老林的,大概也喜冷清,是以观中并没有侍奉的小仙童,斋室也仅有一张桌子,朴素简单。
  桌面擦拭得干干净净,摆着完全相同的两份饭菜碗筷,要面对面吃饭。好在方桌足够宽,不然还得尴尬一会。
  慕千昙先是自己落座,那边谢眉望向裳熵,问道:你饭量如何?
  裳熵刚坐下,闻言道:还行。
  慕千昙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了,人形饭桶一个,平时大话不断,不该低调的时候这么低调。
  还行。这是个让人无法预估具体分量的回答,谢眉微微蹙眉,又问:一碗饭,还是半碗的程度?
  ....裳熵看了眼自家师尊,转头打量着斋室内,入目皆是萧条素色之景。她顿悟了,坚定道:半碗就够吃了。
  谢眉略一颔首,转去旁边小屋。估计是没想到裳熵会过来,也就没提前准备,这会又去盛饭了。
  裳熵坐到女人身边,低声问道:师尊,择玉上仙是不是比你还穷?
  慕千昙心里那点笑意瞬间散了,板着个冷脸,桌下手已挪到少女大腿上,狠狠下死手掐了把肉:我穷是因为谁?
  每月支出最大头就是这饭桶脑残龙的伙食费,还好意思提这事!
  这疼直钻脑海,裳熵瞪圆双眼,尖叫快要冲口而出时,她紧急想起这是别人家,赶忙捂嘴堵住。痛到身体与脸颊一起扭曲,头往下磕,撞到桌沿,沉闷的咚声犹如打鼓,整个人皱巴又颤抖。
  谢眉端着木质托盘走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个变形少女。
  裳熵按住还兀自抽搐的大腿,脸上重回笑脸,像画上去似的,带有几分强人所难的开心。
  谢眉静静看了她一会,走到桌边:你要坐在这里吗?她问的是裳熵,眼神却看向慕千昙。
  裳熵道:啊?那我应该坐在哪里呀。
  慕千昙本来还没听出她什么意思,但仔细回味内容,以及她那明显示意的眼神,又多少猜到些。
  无非是觉得师徒长幼有别,不该同桌吃饭,礼仪不足,想让她给徒弟教些规矩罢了,老迂腐。
  装作没看见,她道:就坐这里吧,别乱动,像个大跳蚤。
  裳跳蚤满脸不可置信,边狠狠揉着大腿边置气。谢眉虽有不满,也不多说什么,将托盘搁到桌上,却是将自己原本那份重拿过来,放在裳熵面前:你吃这份吧。
  除了两样小菜,饭碗里是饱满圆润的白米粒。裳熵捧着碗边:那上仙半碗够吃吗?
  谢眉言辞短快:够。
  慕千昙略有些无语,这点饭还要推来推去?
  不过,想想对面这女人恨不得拿标尺生活的种种刻板细节,不难猜到,大概平日做饭也会严格控制分量,争取不浪费一丁点食物,只是拿不准慕千昙饭量,才会多出这半碗。
  这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慕千昙看不惯迂腐陈旧之辈,但珍惜粮食,总归是正确的。
  谢眉默念经文后,拿起筷子:吃吧。
  桌前一碗米饭,两盘素色小菜,一碗清澈见底的蔬菜汤,一碟咸菜,便是全部饭菜,没有一丝丝荤腥。由慕千昙来吃都觉得清淡了,更别提裳熵。
  害怕被对面仙人发现不够吃,她用有史以来最慢的速度吃饭,但还是一不小心吃完了,还磕掉了一边碗沿,咬断了筷头,一并吞进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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