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女人再一点头,最后一个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秦河道:这是指...你自己?
  女人摇摇头。
  若想指自己,正常人应该都是拍拍头或指指胸前,而这个女人却抚摸肚子,仿佛那里面有什么似的。裳熵道:我知道了,是不是指你的孩子?
  女人缓慢拍拍手,微晃脑袋,大约是在开心。但这具石化身体做这一切,让人无法跟着欣喜,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行动过于迟缓,即使攻击,也很难有大杀伤力,秦河收起剑,温声道:可否直接告诉我们,你想表达什么吗?
  虽是猜出了她每个分部动作表达的含义,但鸟,山,子,这三者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关系,想要联系都无从下手。
  伏璃抚摸着鞭尾,不满道:何必听她多说,耽误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对付那些螳螂妖。
  裳熵道:你废话真多,不愿听就自己出去。
  秦河额角突突跳动,再次按住伏璃,向女人道:真是抱歉,我们不了解你的手势是何意,可否用明确些的方式告知?
  火光照耀着女人脸庞,使得那一丝笑十分诡秘。她再次动起手,依然在火堆正上方,但这次就没那么好理解了。
  手指掰弄,跳跃,手掌鼓动,乱七八糟,从哪个角度都看不清轮廓,普通人的手似乎也无法扭曲到这种程度。秦河惊叹道:这...这是什么啊。
  伏璃方才还气冲脑门,见秦河看不出,好胜心立即上来,去猜那手势。
  三人都集中看一点,越看越是奇怪,越奇怪越是想知道答案,可想破脑袋都不知她在演示什么。只有还坐在女人对面,始终未动的慕千昙向上望去,淡淡道:在上面。
  第47章 鸟,山,影
  三人霎时抬头,豁然开朗。
  是影子!
  单看女人双手摆出的姿势,扭曲怪异,让人不知所云,无从下手。但她借着火光投射于山洞顶部的手势影子,则可依稀看出一栋乡野木宅的轮廓。
  秦河喃喃道:是房子,鸟,山,子,屋?
  更加没有联系,更加无法理解了。
  伏璃将那影子望望,低头看手,再抬头,自己掰手指试了试,扭着扭着手便酸疼难忍,还没有一丝相像。她不禁道:怎么做到的?
  裳熵动动耳尖,鼻尖微皱:有声音。
  轰隆隆闷响时断时续,时轻时重。几人凝神细听,认出这是雷雨,似乎从外部传来,但仔细听又不是那么回事。三人目光巡索一圈,最终都凝固于山洞顶部那片影子中。
  影子里居然能传来雷声,于黑魆魆的山洞中显得格外奇绝诡异。
  一声震裂天空的惊雷后,女人手势未变,房屋影子忽然扩散开来,弥漫到整个山洞顶部,形成一片黑黝黝正翻动沸腾的黑影。
  那影中雷电交加,起初还仅能听见部分片段,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直到响彻头顶,让人避无可避。而影子形状变化不停,光影掠动着,仿佛皮影戏,几人看得入迷,雷声忽在耳边炸响,眼前已换了场景。
  刚被暴雨冲刷过的森林潮湿厚重,清晨雾气弥漫,空气中充斥着湿润泥土的香气。四方八方传来鸟儿啼叫,猿猴游荡于山间,河水满溢,急流骤注。
  这里依然是那片原始森林,却似乎比她们见到的更密,更深邃,更广阔,最重要的是,鲜少人为活动过的迹象。
  几人在黑暗中待了一天,现下甫一回到外面,还看见雨后森林,都愣了好大会才回过神来,开始打量现下处境。
  接着,她们便发现惊奇一点。当下四人并肩而立,悬于半空,脚下是被风拂动的苍青松树尖端,而她们并没有用任何灵力。
  这彰显了一个事实此处是幻境。
  慕千昙简短道:这是影子里,她要给我们看东西。
  话音刚落,脚下传来树枝被拨动断裂之声,一只大约两人高的巨型黄雀鸟妖正扬起双翅,拍打树木,迈动双脚,在林中快速穿行着。
  它嘴中叼着一头半腐烂的鹿,双目四处张望,似在寻找合适进食点。
  经过一处山崖时,异变陡生。有块大石头位于高高山壁上,平日被硬泥黏合,可以保持不动,此刻被雨水大雨冲泡数日,皆化为软泥水从缝隙间流出。大石无所依托,从壁上掉落下来,正正砸在黄雀头上。
  极短促的尖叫后,翅膀与黑爪抽搐几下,黄雀一命呜呼。光滑清亮的黄绿色羽毛下晕开一圈圈暗红血液,冒着咕噜噜血泡渗入泥土。
  雨彻底停下时,浸泡了血液的山影中,爬出一团黑色物质,如胶般粘稠而腐烂。它虚弱嘶鸣着,将自己捏成了黄雀模样,滴滴汤挂,往山下爬去。
  下山途中,它吃掉了许多小兽,却填不满腹中饥饿,身体也依然虚弱。它痛苦哀叫,仰头冲天,忽然闻见一股异香。
  它被牵动着鼻端倒下,口水横流,聚起全身力气追寻着气味来源。
  峡谷间有处村落,几百来户,沿着一条蜿蜒小溪建立。村中居民在山中住了几百年,祖祖辈辈皆居于此。与世隔绝,悠闲自得。
  瞧见这山窝中的村庄,伏璃略惊奇,蹙眉道:还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一听她发言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裳熵反问:怎么不能住?
  房子破破烂烂的,人穿的也是,吃的也是,看着.....随手点了点,伏璃撇嘴:又穷又辛苦的。
  裳熵不赞同:能吃饱,能穿暖,家人朋友都在身边,明明很幸福。如果是我,也愿意住在这。
  伏璃道:难道仅仅吃饱穿暖就够了吗?没有其他追求?外边那么大,怎么不出来看看?几百年不挪窝,这不是井底之蛙吗?
  受不了这脑残二号,慕千昙淡淡道:说的轻巧,不动脑筋。如果他们祖辈都生活在此处,怎么想得起来要出去?有人来点醒他们吗?井底之蛙要先知道自己在井内,才能考虑要不要跳,无法仰望天空的蛙,连思考天空是否只有井口大的机会都没有。
  况且,人家好好过人家的小日子,你胡乱点评什么?这种生活的确艰苦,但人如何选择自己的出生地?
  你以为他们不想生来就拥有一切,不用劳作就生活富足?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人幸运,就有人不幸。
  裳熵道:师......
  女人眼神骤然凌厉,裳熵强行扭回来:是啊,你说得真对!
  几只蝴蝶飞落袖间,慕千昙将之轻轻挥走,扫了眼金发少女,又补充道:你若信这世间有因果轮回,就少瞧不起别人出身,当心下辈子连人都做不成。
  还以为会引来激烈反驳,可这次伏璃微微睁大眼,居然沉默了。
  小小插曲结束,几人注意力回到村中。
  此时正值白日,村里不算热闹,男人们于村后山开辟的田地间劳作,女人们在林中狩猎小型动物,只剩下老人与孩子们正围在一处吃吃喝喝,清洗蔬菜以供为晚上村中宴席备餐。
  孩子堆中,有个女孩跌伤了腿,正流血不停。她抱着腿哭声哀切,大颗泪珠滚落,两位小伙伴陪在身边安慰。老人们呵呵笑笑,把细豆芽放进口中嚼。
  影子黄雀来到村前,抽动着鼻子,爬过晾满衣服被褥的竹竿,穿过晒着兽类肉干的晒场,推翻了用于风干脱水的草药架,进入村里,横行无阻。
  众人察觉身后阴冷,笑闹皆停。转头过去,竟有个庞大黑影默默伫立着,众人刚刚张大嘴,甚至来不及尖叫,那东西便将头向下伸,吃掉了三个小孩与一位老人。
  它把食物嚼碎了,拖着满地鲜血和肚肠爬回林中。
  不知为何,影子黄雀放过了那个散发着致命香气,用鲜血引她而来的女孩。不过嚼碎人骨时,它的确尝到了骨髓清甜,发现了最为美味的食物。
  场景在这时变幻,宽阔屋中黑沉沉的,众人面色沉重,围着一盏油灯而坐。
  老村长已睁不开眼,住着拐杖,颤巍巍与年轻一辈商量讨伐影子妖物的计划。
  屋中人稀稀拉拉的举手,凑够了一百三十七人,绑上头巾,带上长矛弓箭锯子与铁质短剑,上山寻了处平坦处,砍了数百棵大树。
  老树的哭鸣几天间响彻整个山谷,苍白色木屑堆积厚厚一层,几乎淹没脚踝。灌木与杂草都被拔除,土地上只剩圆圆木桩,以无法愈合的伤口面向太阳。
  村民们认为影子惧怕阳光,须得让它无所遁形,便在茂盛林间开辟了这么一片无影之地。并挑了一日大晴天,让一位青壮男子站在无影地中央,割破手腕,流出鲜血。
  众人围着无影地,搭弓拉箭,等待影子降临。
  血液不断流出身体,伤口渐渐凝血止住,便划破下一道,接连三刀后,黄雀从林中爬出,慢慢走到无影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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