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裳熵走在前方,挨着溪边。慕千昙跟在后头,被虫子恶心的那股劲还没下去,一手揉着胃,视线追随着小黑鱼游动于清水中。
  走着走着,裳熵忽然蹲下。身,在溪水里洗手。
  慕千昙也停住脚步,百无聊赖望着水中越聚越多的青蛙。
  揉尽指缝间方才凝结的浆果汁水,裳熵状似无意问道:你来这里干嘛?
  这问题真够奇怪又不合时宜的,慕千昙无语道:试炼。
  裳熵问:你还需要试炼吗?
  慕千昙也偏头向水面,波纹荡漾的溪水上浮动着一张清秀女相,假面好端端扣在她脸上,黑袍,长发,武器,声音,全部伪装,天衣无缝。
  于是话音里带了点底气:我怎么不需要?
  浆果汁水顺着溪流飘走,一只青蛙从石头下探出头来,鼓动着腮边,似在辨认着蹲在水边的是谁。
  裳熵提起湿淋淋的手掌,撑在膝盖上:就只为了试炼?
  这脑残龙,莫名其妙问什么呢?真想给她按水里。慕千昙忍了忍,小不忍则乱大谋,便道:不然呢?
  那你!裳熵用力甩去手上水滴,没好气问道:那你跟着我干嘛?
  ...慕千昙道:奇了怪了,我是突然跟着你的吗?现在才想起来问?
  波光粼粼的溪水将一部分阳光反照在少女脸上,细细绒毛都清晰可见,白皙脸颊一侧鼓动起牙关紧咬的肌肉,裳熵不再说话,猛地站起身,加快速度向前走。
  慕千昙满脸写着无语以及茫然,神经病,突然之间赌气?
  第44章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岸边泥土浸泡溪水,松软湿泞,踩下去便是深深脚印,甚至要往下陷,微微使力才能拔出。
  裳熵穿着草鞋,鞋底总被泥泞吸紧,带子勒紧脚背,留下红痕,更艰难了些。
  于是,她只好用力抬脚,再用力塌下,肩膀耸动着,像是发泄般。
  ...习惯性想骂她,临到关头,慕千昙及时刹闸,忍住了。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就算心里记挂着脸上带假面,要把本性藏起,在裳熵面前也会下意识忘记,总是用平时态度去对待她,忍不住话里带刺。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待会把裳熵骂醒了,慢慢琢磨过劲,哪里不对,顺藤摸瓜猜出自己身份就不好了,还是收敛些吧。
  我是觉得你很好相处,所以想跟着你的。在她面前伪装格外费劲,要压着心里那点不爽才能开口,慕千昙偏头望向林子深处。
  我怕出事,我觉得你能保护我。
  女人冷淡轻柔的嗓音被风送进耳朵,裳熵脸颊鼓起,紧绷的肩膀却松下来了,她喃喃道:你哪里需要我保护...
  几只小青蛙从溪水里跳出,扑蹬小腿紧贴在裳熵脚后,生怕跟不上。她却忽然站定,回头坚定道:还有,秦河也是很好相处的人,比我要更好,你不要误解她。
  慕千昙道:哦。
  听她答应的不痛不痒,裳熵又是憋闷,哼了声,要继续往前,下脚时似踩到什么东西。
  她脚跟不动,挪开脚尖,草鞋脚印之中,赫然有一个青蛙坑。
  呀!
  裳熵震惊跳起,又赶忙蹲下,手指插入软泥,翻出了被她踩进泥里的青蛙,摊在手心。
  青蛙仰面躺下,张大嘴巴,舌头挂在唇边,细细白白的四肢贴着手心垂落。
  以为她被自己踩断了气,裳熵头发都要倒竖,慌慌忙忙将之捧入溪水中,又用两指一下一下按她白白肚皮,如此抢救片刻,终于听见咕呱一声,青蛙翻身跳起,在她手心鼓腮鸣叫。
  呼...裳熵大松口气,往后坐倒在地。
  谁能晓得,又一屁股坐趴数只青蛙。
  啊啊啊啊!
  经过新一轮抢救,终见一地青蛙活蹦乱跳。
  裳熵擦去额上汗水,一一点过众青蛙的脑袋,交代她们不要靠人这么近,腿脚无眼,容易受伤。
  慕千昙静静望着她表演这套生死轮回,附带教育节目,不发一言,眼中又仿佛有千言万语。
  怎么回事?古言仙侠文转型成儿童绘本了?
  那边教训完,裳熵反应慢半拍的意识到,围在她身边的青蛙,是不是太多了点?
  站起身来,青蛙们仰头看她,咕呱咕呱,一只只往前跳,似是想给她带路。
  啊,我懂了!裳熵双手合十,拉到胸前抵住:你们是不是听见我们说话了?要带我去找蜂巢?
  青蛙们向后翻起跟头她们居然会后空翻。翻完之后,大摇大摆朝前蹦跶,大约是默认了。
  裳熵心情大好,紧跟上去:太感谢你们了!
  慕千昙道:...这样也行?
  还以为只是主角光环在作祟,正满心不屑,她又想起另一件事。
  之前从飞龙寨出来时,谭蓉村长有说过,青蛙们性格温顺,懂得感恩,还说她们帮了忙,后面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会有青蛙相助。
  本以为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青蛙们一蹦一跳在前带路,走了大约半炷香后,嗡嗡振翅声从耳边飞驰而过。
  裳熵捂住单边耳朵,抬起头。只见前方溪边,有一小片姿态妍丽的火红花束,鹅黄嫩蕊上爬满了黑黄野蜂,皆拇指大小,体型庞大,将花枝都压弯了些。
  走到此处,青蛙们便不太敢向前了,纷纷扎入水中,只露两只黑眼睛。
  裳熵冲她们摆手道谢,而后观察起花丛。
  一些野蜂浑身沾满花粉,又采完了花蜜后,急速向上飞去。
  目光追随过去,小心穿过灌木,裳熵看到一棵高大且枝叶繁茂的棕榈树。锯齿叶片下突出一大块黑褐色蜂群,蠕动交叠,像扭曲生出的瘤,正是蜂巢。
  慕千昙淡淡瞧了眼,便立即转开视线,捂住胃部的手加了些力气。
  这片原始森林对昆虫恐惧症患者实在不太友好。
  确认蜂巢位置,裳熵跃跃欲试,正想把它取下来,又想起秦河的叮嘱,决定不要擅自动手,原路返回。
  与秦河碰面后,带她来到花丛前,裳熵按下灌木:好多蜜蜂,不太好取下来吧。
  蜂群过于密集,让人一眼望去会觉得毛骨悚然,若是不做准备强行取下,多多少少都会受伤。
  而这种居住于深山老林的野蜂,有没有毒还不好说,若是被咬上一口,绝对有的受。
  秦河端详须臾,道:不难,裳熵,你看好了。
  说罢,她叫几人都后退,跨过溪水去往对面,又找到一处视野不错的地方藏匿。
  而后,她凝视着叶片下那块蜂巢,打出一团灵力入水,手中捏了个法决。
  那团灵力霎时搅起漩涡,仿佛一只手水面揪了下,搓成一个大水球,摇摇浮起,又慢腾腾飘到蜂巢之下,从底部开始,将之整个吞裹起来。
  接着,秦河腰间银光一闪,飞剑出鞘,去而又返。蜂巢已被连根削去,彻底坠入水球中。
  无数野蜂发狂嗡叫,脱离蜂巢,从水球表面爬出,似乎不能理解建立在树上的家园为何会被水淹没。无法找到始作俑者,只能围绕其飞舞,如无头苍蝇。
  秦河低声道:现在往糖榕森林走。
  要保证灵力输送,距离不能拉太远,为避免被野蜂察觉,又不能发出声音,免得被报复。三人皆凝视着几丈之外的蜂巢,静悄悄挪动步伐。
  夜色渐渐吞没森林,时间持续过长,秦河额角渗出细汗,但动作依然稳健,操纵着水中蜂巢回去。
  半个时辰后,终于赶在最后一丝余晖从天边褪尽前,将之放在了糖榕森林的边缘。
  水球噗嚓破掉,蜂巢坠地,甜浆流出来,引得附近斑蝉翅膀震动,调转方向。野蜂则警惕守在蜂巢上,寸步不让。
  好了。秦河收回手,平息着灵力:天黑了,我们找个地方等等吧。
  五天试炼,刚过去一日,就如此顺利,叫人心情舒畅。
  暮色浓郁,星铺远空。除了糖榕枝叶上的糖浆在散发淡淡荧光,其他皆淹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斑蝉群终于歇息,与森林一同入眠。
  三人走上一处视野不错的斜坡,这里曾经被雷劈过,大片树木干枯倾倒,搭上突出大石,正好搭了个棚,在下面休息可遮风挡雨。
  裳熵先走进去,驱走吱吱乱叫的老鼠与蛇,又抱着一捧略潮湿的干草垫在地上。秦河捡了些柴火,堆在一处:熵熵,过来,点火。
  从怀里摸出金粒,扔给她。裳熵迅捷弯腰,用嘴接住,牙齿磕碰几下,喉间涌出滋滋啦啦的火星。
  她深吸一口气,喷出股粗壮火焰,点燃了柴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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