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本被困意裹挟了的杜引岁,没料到江芜突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句,瞬间挑了挑眼皮,不困了。
  原身小小年纪就被送入了宫中,记忆里倒是没有什么关于路引的事儿。倒是杜引岁穿越前学历史的时候反带过几眼,就是不知这大昭国竟也如此严格么。不过……路引这个东西,是随便就能做出来的吗?
  杜引岁有不少话想问,只此处的确人多耳杂,此时也只能对江芜先点了点头,暂安了那双紧张的眼。
  其他……得离开这里之后,找机会再聊。
  马厩中,赶了一日路的囚犯们渐入梦乡。
  前头押运他们而来的人中,却多是睡不着的。
  文河城驿站,是谭望途中接收家书的其中一个定点。按他的计算,这次的家书应当早两日就在文河城的驿站等他了。只傍晚来时,他却没有找到。
  虽说路上的情况多变,信件早几日晚几日没有那么精准也是正常,往常这情况谭望也不是没遇着过。但不知为何,这回他莫名觉得不安。
  若不是前一日因着那铁皮石斛已经答应了杜引岁,又想着从她身上得着更多的利,谭望今日是一点儿多事儿的心情都没有的。
  不过还好,他带着那几个出去转了一圈儿,从北边来的驿卒就带了一包袱的信件回来,其中恰有他的一封。
  只是……待谭望问询赶了过去,却发现寄件人并非他所想的那位。
  来信的,是谭望的妻妹,准确地说应该是与谭望相好的那位的妹子。
  相好的家书没等到,却等到了从未与他通信过的这位的信。
  再打开匆匆一观,谭望的心便坠了下去。
  虽说那信中也没写什么不好的消息,但是光是语焉不详让他行至岱州一聚的那一段,就够让他胡思乱想的。
  谭望的相好,名为柳晚星,是犯事流放凛州的官家家眷,与他相识于多年前谭望头回跟队去凛州时。
  那时,谭望还不过是押运队伍中一名普通的衙役,只是那回队伍不走运,先遇山匪又遇泥石流,折了不少衙役,连当时带队的头儿都折进去了。谭望在剩下的人里算是能打的,自是临危顶上,暂成了队伍的领头。而柳晚星因预告泥石流有功,保住了当时大半的队伍,也成了队伍中被另眼相待的人。
  两个年轻人在流放路上生了情愫,只谭望毕竟只是个小衙役,阻不了流放之事,只能在能力范围内花用银钱寻找关系,将柳晚星分配到了凛州稍轻松些的流所处。而后这十多年,谭望来回都城与凛州,送了一批批的流人,坑了一笔笔的钱财,除了这些年给柳晚星买药的钱,便是用在疏通凛州门路,终是把柳晚星一次次换到了凛州与岱州交界处,更安全些的地方。
  只是,纵谭望花了许多银钱,也没能改变柳晚星的流人身份,最终也只是将她挪出了流人所,免去了她的劳役。不过,虽人必须一直留在凛州,但好歹也是关上门便是寻常人家日子,再不用受流所奴役。
  而这回找上谭望,让谭望必须“按从前方式行事”的人,就是拿着柳晚星与他相好,又离开了流所的事来拿捏他。
  柳家流放都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柳晚星又是女眷……说句实话,流人女眷嫁给当地军户,被挪出流人所的事,早就不是几个,十几个例可言。只是谭望并非当地军户,又把柳晚星挪得更南了一些。
  谭望这一路,虽收了杜引岁的东西,给她们开了不少便利,得了许律许多抱怨,但平心而论的确是他从前会做的交换。他就是这么个见钱眼开的人,完全没有偏离。
  只是,这回没有收到柳晚星的家书,反是收到了柳晚星表妹的信,实在让他心里打鼓。
  柳晚星的表妹亦是被家族连累,流放去了凛州,那是十年前,柳晚星已经被流放凛州好几年后的事儿了。那回谭望特地寻了门路,接了那支流放队伍,保着柳家亲眷走了一回北地。而那回,恰也是卫慧清头回被流放凛州。
  而如今问题的关键在于,柳晚星的表妹亦是流人,虽嫁了当地军户,在被默认的情况下挪出了流人所,住进了屯堡。但是!那也是在凛州,甚至是在凛州靠北,近与苍国边境处。
  怎会……突然来信约他在还不抵凛州的岱州一叙。
  地址,是岱州谭望并不熟悉的地名。他拿着信折返,寻了那常跑岱州的驿卒,方知晓那是岱州中南部的一个小镇,与他们直行去凛州的路线稍有偏差。
  虽稍有偏差,但谭望是一定要去的。
  不祥的预感萦绕在谭望的心头,让他在告别驿卒后,与许律相撞廊前时,依然抹不开凝重的臭脸。
  而许律,却没空与谭望计较这个。
  沉重着脸的谭望与苍白了脸的许律在廊前擦肩而过,一句交流都没有,甚至谁都没心思去关注对方不对劲的脸色。
  许律亦是来驿柜处寻人的,只寻的不是北边送信来的驿卒,而是南边传邸报来的邸吏。
  傍晚时来到文河城驿站,在路上憋了一肚子气的许律第一时间往都城去了信。
  这谭望,实在不受控得很。
  那江芜从每日半饥不饱还要推车,到日日有肉有粮有菜还有驴车坐!
  流放路走了一半,磋磨江芜的任务却连个头都开不了,许律可不得找上头的人先汇报推脱一二么。
  也是这回谭望太硬,而许律这边帮衬的人太弱,就算开始打明牌也压不过谭望的主意。
  许律只盼着上头接了信,能派上几个暗卫来,无论是干掉谭望让他全面掌握队伍,还是直接从暗处磋磨江芜都行。许律现在都不指望能躲在谭望后头,磋磨事情谭望做,保全他的无辜了。他只希望这任务最后能做完就行!
  只是许律没想到,他这信加急发出去了没多久,就听驿长说都城来了邸报,其中最大的一桩事儿,就是诚王世子在秋猎中意外薨了。
  那文河城驿长,不过当做与许律闲聊八卦的一语,却如惊雷一般,将许律劈得贯穿肺腑。
  许律勉强又应付了驿长几句,转头就来寻送邸报来的人,势要亲见了那邸报才敢信。
  文河城的驿长,自是没什么撒谎的必要。
  片刻后,许律松开捏皱了邸报的手,勉强撑着回到了客房,方才纵容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诚王世子死了,那他刚寄去都城的信,是要送去哪里?
  不……
  现在的问题应该是,诚王世子死了,他真的是死于意外吗?还是……
  许律心比夜沉,一时竟不知下一步该踏向何方。
  而许律不知的事,谭望可太知了。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岱州。
  那么首先,就要把慢的人,变得快起来。
  隔日清晨,天不过刚刚出了些光,谭望就在马厩里踢醒了一批人。
  “有驴车卖,买不买?”谭望强忍着急躁,扫过面前被他踢出来的一群人,又补充道“二十两一架驴车。”
  囚犯们睡眼惺忪,恍惚听着了梦中话。
  还是卫慧清第一个反应过来,点头应了:“买。”
  “我们家已经有两架驴车了。”捂着肚子的孔方裘可不信死扣钱的谭望会那么好心。
  一架正常的驴车,都得二十多两了吧,他翻十倍卖个二百两,孔方裘还能信是架好车。二十两……呵呵,别是一头死了都臭了的驴在破板车上。
  孔方裘的自作聪明,让谭望拳头硬了。
  只是为了队伍提高速度,谭望还是按捺下脾气,生硬解释道:“你们家人多,两架车坐不下所有人。后面我们得加快点速度。”
  “坐不下就轮着跑跑。”孔方裘坚决不花无用钱。
  “我们买……”李大勇刚出声,却被孙喜娘拉了一把。
  “我们想想,先想想。”孙喜娘扯着儿子的手臂,朝谭望讨好笑。
  “我买!”刘耀祖虽也觉得这价不像是谭望会开出来的,但是他们家人少,就三大三小,买一架就能都挤上,试试也无妨。
  关键是,这路刘耀祖早就走够了,之前几回找谭望求买车都没拒,这难得谭望主动提了,他可不得赶紧同意么。
  “今日二十两,明日就是二百两。”谭望扫了孔方裘和孙喜娘一眼,不待他们再言,转身就走。
  谭望来马厩的动静不小,其他没被他踢的人也都醒了。
  这会儿见黑着脸的谭望走了,自是窸窣声四起。
  “我觉得,没买车的人要倒霉了。”楚秀兰低声道,又瞥了一眼回到马厩的孔方裘和拉着另外的衙役在说什么的孙喜娘。
  “谭望说得很明白,要赶路了。”秦崇礼皱眉看向似乎说动了衙役,不知道要被带去何处的孙喜娘,“孙嬷嬷为什么不买,孔家有车,现在就她没车,不会是要……”
  杜引岁转头看向江芜。
  这几日也被搭着问了不少题的江芜条件反射般开口答道:“我们的车上没有空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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