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本想弄一只羊回来看有没有给江芜练手的机会。结果她冲进去刚掰断一只的脖子,就发现还有一只受惊的没跑走,反是撞树了,犄角还卡树上了。
  那只活的,吴力直接带回来,算是分给衙役那边的一半。而这只“受惊直接摔断脖子”的,她就弄来河边,假做努力分割,实则给江芜练手。
  可惜,不能被衙役们看出她们是训练用薄石片划开猎物脖颈,不然用那只活的训练会更好。
  不管怎么样,条件受限,先把手感训练起来,其他慢慢再提上来吧。
  “要直视猎物,直视它的眼睛。你凶一点,眼睛不要飘。怕什么,死的活的不就是一堆肉吗?”杜引岁抓紧时间,语气亦严肃了几分。
  江芜:“……”
  突然有些羡慕旁边剖了两只斑鸠就被夸了好几句的小团子。
  这样重复划羊脖的训练,一直到远处吴力和马大头提着刀往河边这儿走,才停了下来。
  杜引岁见那边人要来了,第一时间接过江芜手里的石头片,在羊脖,羊腹及羊前腿根处来回割了好几下,方才把羊扔下。
  马大头过来提起野羊,看着那几处被来回磨到血肉模糊的伤口,好笑道:“我就让你们等我吧,你们那石头片子切切野鸡都费力的,还想分割这野羊啊。”
  野羊,被吴力与马大头合力开膛破肚。
  秦崇礼不但拉不走执拗的小孙女,甚至想帮她捂眼睛的手还被拍开了。
  好好好,果然是想管小杜姑娘叫娘的小东西,是真的很想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啊。
  “这皮你们回头把里面的碎肉刮刮,洗洗干净晒干,还能多个保暖的。”吴力把费劲儿扒拉下来的整张羊皮丢给了杜引岁,“就跟之前那些兔皮一个弄法。”
  不多时,那只野羊,便皮是皮,肉是肉地分成了几堆。
  衙役们干完活儿回去吃属于他们的烤羊肉了。
  江芜开始搬羊肉,边搬边与杜引岁道,“一会儿切肉的时候,我会继续好好练的。”
  提起两只羊腿的秦崇礼:“……”
  好好好,这个也很想成为有用的人啊。
  而想做有用之人的,不止一个,也不止两个。
  刚把两羊腿运回岸边,秦崇礼就见正在石板上不知道煎什么的小孙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凑到了杜引岁身边:“杜姐姐,看,你之前说的泡面是不是这样的!”
  秦崇礼凑到火堆边瞅了瞅,带了浅浅一层油的石板上,几根面粉搓成的细条被编织成了一个小小的正方形,正在石板上被滋滋煎出了面香。
  “你很行啊!我就说说,你就能做得有模有样了!真厉害!”杜引岁看着那小小块的面饼,着实有些惊喜,“正好,今天有羊肉,一会儿我们熬些羊汤,再烤一点小碎肉,最后和面饼泡一起,就是羊肉面了!”
  “是娘和我一起弄的,我不太会编这个,不过面是我揉的!”秦浩阳有些不好意思,又急忙表态道,“我学会了,下次我来编!”
  秦崇礼:“……”哦,这儿还有一个有用的人。
  说来,似乎从李家村开始,这小杜姑娘又不一样了一些。
  之前的小杜姑娘,每日总在寻摸吃食。鸟蛋,野味,野菜,菌子,甚至是野草……找到就要吃掉,每天不在找的路上,就在吃的途中。每日寻得的东西,除了分给他们吃的,小杜姑娘能把剩下的包圆。
  什么口感奇奇怪怪的地木耳,什么苦巴巴看着不太像野菜的草,小杜姑娘来者不拒。
  而李家村之后,伤势渐渐恢复,行走动作开始自如的小杜姑娘对于吃食依旧充满了兴趣,但似乎不再是那么急切?更多的时间,她都用在了他们的身上,尤其是……江芜的身上。
  若说一开始,小杜姑娘坚持让江芜来处理每日的野物所得,秦崇礼还没看出个一二。那么后来,当他发现小杜姑娘握着江芜的手,一遍又一遍叫她如何用一块不十分锋利的石片划开猎物的脖颈,从小的鼠兔鸡再到今日大些的羊……其目的,已十分易见。
  空有手脚之力的江芜,被杜引岁推着,走向了比自保更远的路。
  而被杜引岁推着走的,不止江芜,还有总被她嘀嘀咕咕灌输一些新菜新食的秦浩阳。许多东西,简直听都没听说过。虽然现在也没条件做,但杜引岁坚持要秦浩阳好好地,全部记住。
  当儿子的忙起来,当娘的自然也没被放过。
  秦崇礼看向驴车上被扎成许多小捆的野草野花。
  那些花草,若是从前,怕是一眨眼就进了小杜姑娘的腹中。
  而这些天却不同,那是小杜姑娘与她那儿媳研究如何制出特别香气的材料。
  教自保反击之术,教新奇可吸财之法,教……
  秦崇礼看向回来之后便立时抱起一块石头去扎马步,还知道蹲在树边躲开衙役那边视线的小孙女。
  还有这抱猪(石)之法。
  小杜姑娘,在用她的方法,教她们成长起来。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突然如此,还有些急切。
  “老师,今天的问题你还没想好答案吗?”杜引岁和秦浩阳合计完晚上的羊肉面,转头看向似乎在神游的秦崇礼。
  “想好了。”秦崇礼不自觉地站直了一些,“若拦住我们驴车讨粮食的,一个是衣衫褴褛的孩子,一个是瘸腿的中年人。我们应该先问问他们的来处,看看孩子是否还有亲人可以依靠,看看那中年人是为何遇到这个境况……”
  “错。”杜引岁挥手打断了秦崇礼的假设,直言道,“你应该给驴子一鞭子,让它快些离开。”
  秦崇礼:“啊?”
  “无论是孩子和瘸子,都可以是降低你们警惕心的骗子,也许你们停下车就有一大波人从林子里窜出来。”杜引岁看了一眼秦崇礼,笑,“再说了,你们有很多粮食可以分给别人吗?”
  秦崇礼:“……”
  就是这样,这些天被教的不止是她们,还有他。
  第39章 “不会这么快的,我们还没有学会……”
  泡面,乳茶,火锅,盒饭……
  抱一块大石,加一块小石,再加一块小石……
  林间之香,花海之味,旷原之息……
  野羊脖,獐子脖,鹿脖……
  假设遇着讨饭的孩,倒地的老人,闻声不见人的呼救,持上头的“密令”,携友人之信……
  每一天,都有新的知识可学。
  每一天,都在进步。
  那两个小的沉浸在努力与有趣中,每一日都更喜欢小杜姑娘多一点,这暂且不提。
  秦崇礼觉得,至少他那聪慧的儿媳,应当已经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虽然他们不曾讨论过,但是楚秀兰的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与他说过江芜与小杜姑娘如此搭伙过日子亦十分不错那种话。
  是啊,自离开李家村,这一路小杜姑娘行事磊落坦诚,紧着时间拉拔他们利落手脚长出脑子的目的也显而易见。有些话不必明说,大家心照不宣即可。
  可……
  或许,不可……
  这是流放的第四十二日,他们早已远了都城所在的中州,约莫也已经跨过了一多半的熙州。后面再往北,走过岱州后,便会进入凛州,到达他们此行的最终流放地。
  秦崇礼不大确定小杜姑娘如果要走,会选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离开。但是很明显,应该是在进入凛州之前。毕竟凛州与苍国相邻,本就多限,加上是贵妃之兄韩将军驻守之地,到进入凛州再走变数就太多了。
  说来有些汗颜。
  当初在刚离开李家村,小杜姑娘手脚恢复,开始与他们“因材施教”之时,秦崇礼一度怀疑过她是否背后有人,是不是有人派她来拉拔他们一把。只再想想当初刚上路,小杜姑娘两度轻生,便又觉自己多想。
  只不管小杜姑娘身上有多少矛盾之处,背后又到底有没有人,目的又是如何……
  按小杜姑娘在给他出题后,最近总与他重复的一句话来说“世上事,若看不分明,便论迹不论心。”
  若论“迹”,那他们可是承情小杜姑娘太多太多。
  谁能想到一无所有上路,待走到四十多日,衣裳食物驴车药品全都置上了不说,如今车上还有编了筐才能全都叠装起来的熏肉干,各式的皮毛加起来都足够给他们冬日一人做上一身。
  好似这流放路,他们吃的苦只是集中在了前十日,后面便是坦途。就连脚下那在前十日走出来的水泡,在驴车上养了三十日,现在也已经都好了。
  若没有小杜姑娘,别说现在的日子,秦崇礼甚至怀疑,他们未必能全须全尾地都活到凛州。
  是的,流放路之苦,衙役之心狠,远胜于秦崇礼当初在牢中时的预想。
  流放,是一件在路上就会死不少人的事。
  纵是那卫家姑娘说,谭望带的队伍,算是历年往各地去的流放队伍中,途中损耗较少的。但是较少,不代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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