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可是你的表弟!”
  “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回的事我们就算了,伤得给他们看看吧!”
  “只是孩子,他们只是孩子啊,这伤拖着可怎么是好!”
  ……
  女人的哀嚎夹杂着几个男娃中气十足的哭喊,似是吃定了江芜的心软,也笃定了有衙役在场杜引岁和秦家人不敢再做什么过分的事。
  杜引岁抬眼看向谭望,她不知道这是属于衙役的恶趣味还是谭望在试探什么。
  但是不重要。
  “大夫人就在这儿,你们花钱请去,谭大人看起来难道是有银子不赚的人吗?还是你们想求几声,大夫就白给了?”杜引岁不耐地把祸水泼了回去,“是是是,孩子是你们的命根子,为你们的命根子拿个几百两出来没什么问题吧?是你们的命根子不值这个银子,还是永安伯几百两都没给你们?谭大人在这儿没走呢,你们还看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杜引岁的声音不大,却均匀地扇在了刘家人和谭望的脸上。
  刘家的两个妾自是无银在身,闻言眼珠一转,想要去抓扯江芜的手一转,拉上了旁边的王月容。
  “谭大人,要多少银子,才能请这位大夫回去……”王月容揪着袖口看向谭望。
  谭望这回是真的笑了。
  若是从前,特意寻大夫这种事他虽不会做,但是若囚犯好命正好遇着了大夫,他也不会拦着人看诊,左右别耽误时间,自理药费就行。
  本想看看戏,没想到还多了一笔收入了。
  对,这位废太子妃说的对,他还真不是有银子不赚的人。
  “两百两。”谭望随便狮子大开口。
  王月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说要去问问刘耀祖,便带着刘顺安离了屋。
  剩下的两妾两庶子在谭望的冷笑下安静了下来,只盯着大夫不让人跑了。
  “你倒是绝情,好歹是亲戚。”谭望看向杜引岁,又对身后招了一下手。
  郑义沉默着提着三个大包袱挤进屋,随手把它们放在了满灰的炕上。
  “冬衣被褥,这一次补给的食物。”谭望对着两个大包袱点了点,又从怀里摸了几个小纸包出来扔了过去,“止泻吃棕包,伤寒吃白包,驱虫撒黄包,你上回用掉太多伤药了,下次我们补给了再给你拿。”
  行吧,虽然人讨厌了点,但是交易好歹还是做成了。
  “多谢谭大人,谭大人一言九鼎。”还差个驴车呢,杜引岁不吝先拱手说句好话。
  “不打开看看吗?别不满意回头又来找我。”谭望又点了点两个大包袱,还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缩在一边的刘家几人。
  对于杜引岁来说,没什么不能打开的。
  几个日常药包的确给的不多,但是有情况也能顶一顶。加上之前杜引岁闻完大夫带来的药材,又让他基于这些剩下的药,给多配出了几幅驱寒,定惊,还有治疗脾胃虚寒的药。她们也算是有点儿准备了。
  四个大人两个小孩,六身厚棉衣裤看着大小还行,只大不小。旧肯定是旧的,还带着补丁,里面的棉花摸起来有些硬,估计也是陈年的棉花了,但看着挺干净,说句不好听的……比她们现在要干净。一人一套的换洗衣服看着也还行,总比没有强。新旧和棉衣裤差不多的棉被褥给了三套,两套双人的,一套单人的,也勉强凑合够用。
  食物包里占地方最多的是一袋子杂粮面和一袋子黑面,另有一捆菜干,一小瓦罐的酱萝卜条和两条窄窄的咸肉。可能是为了当初那句按衙役的份额来,里头居然还有一包小小的,可能不到杂粮面口袋五分之一的白面。旁边还塞了一小包红糖和一小包盐。
  看到红糖包的杜引岁愣了一下,转头看了江芜一眼。
  久未来过月事的杜引岁突然想起来,是不是该弄点红糖姜茶。
  “谭大人,能给几块姜,再给一些红糖吗?”杜引岁说得直接,谁让是谭望刚才让她看看满不满意的。
  谭望:“……”还真敢说不满意啊?
  只刚才杜引岁看向江芜的那一眼,他也瞧着了。
  罢了,为废太子……
  “下不为例。”谭望转身走了,带走了外头凑热闹的衙役,也带走了屋里的大夫和刘家人。
  走到了院子里,就遇着了捂着脸出来的王月容。
  二百两的银票送到了谭望手里,让他不禁唏嘘,看来他从前还是太友好了些。
  抖了抖银票,谭望放了大夫跟着刘家人去。
  一直沉默的郑义终忍不住不解,开口道:“你不是一直讨厌囚犯之间起争执,怎么刚才还撺掇刘家去找她们讨大夫?”
  “我就是想看看。”谭望沉眸北望,“可能我就是想看看,对讨厌的亲戚说滚的样子。”
  “说滚的是杜引岁,不是刘家的亲戚江芜。”郑义耿直道。
  “有什么区别,难道不是江芜和秦家人选择了那杜引岁成为她们的声音吗?”谭望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偏房,低声道,“那杜引岁有点东西,别因为她瘸了看轻她,都给我盯紧点。”
  院外人语,杜引岁自是支棱了耳朵听着了。
  并不意外。
  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像之前那样默默忍受是没用的。而出格的言行一出,被关注到也是正常。
  倒是……
  “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比起改变,人更擅长的是伪装。有求于你们的时候,他们可以很卑微很可怜,甚至匍匐下跪磕头吃土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你们心软了,放纵他们靠近你们,很有可能背后被给一刀。”杜引岁看向刘家人冲进来之后,只立于她们身前挡着却支支吾吾没能说出什么有用话的秦崇礼,“老师,你懂的。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秦崇礼频频点头,惭愧道:“我少与妇人相争,方才一时有些晃神,下回我一定好好说。”
  “说不好的时候,就让他们滚,态度很重要。”杜引岁认真道,“以我的想法来说,千万不要有是亲戚,能化解恩怨,以后还能相互依靠的天真想法。一开始没有伸出援手的人,比起相信他们下回会伸手拉你们一把,还不如相信他们下回伸手是想把你们拉下去。”
  秦崇礼觉得杜引岁有些悲观,只他想了想,却是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在末世滚过七年,见过太多背叛出卖争夺的杜引岁,说出的都是见证过血泪的真话。虽然未必适用于所有情况,但是适用到这个队伍里,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老师,你年长,说话有分量,你得看明白,不能心软。这样江芜心软的时候,你才能叫醒她。”杜引岁头都没回,伸手按下了挣扎着想坐起来的江芜。
  江芜不得不躺着小声反驳:“我没有……”
  “嗯,刚才她们带着孩子冲进来的时候,你没有不忍心,是我瞎了看错了。”杜引岁没好气。
  江芜:“……”
  “老师,你看见了吧?”杜引岁冷呵一声。
  秦崇礼还能说什么,只能老实点头。
  说句实话吧,他现在听小杜姑娘喊他老师都心虚,不如让他来喊她老师吧。
  但是……
  “老朽不才,难免眼花。若她心软,你便打醒她。”秦崇礼友好笑。
  “……”杜引岁顿了一下,方才缓缓开口,“多个人多双眼,我们都多注意。”
  秦崇礼笑着点头,却是没漏了,这还是她们挖参回来之后,小杜姑娘头一回没说“你们”,说了“我们”。
  疼得都开始头晕眼花的江芜,却是没了秦崇礼的这份敏锐,只单纯被两人的言语激到。
  她就这么不争气的吗?需要很多双眼盯着才行?
  不但没帮上忙,还被防着帮倒忙……楚姐姐还擦了杜引岁的嘴角……
  江芜腹中酸疼,一路疼到了心里。
  一直到楚秀兰熬好两碗药回来,鬼鬼祟祟地与江芜说了在林中时,杜引岁吃参沾泥的事儿,那些奇怪的酸疼感方才稍缓了一些。
  至此,江芜才惊觉自己的不太对劲。还是那种虽摸不太清,但不想与人言的不太对劲……
  大夫开的安神茶还挺有用,傍晚给小团子灌下去,到天暗下来,吃过夕食之后,烧就已经下去了不少,人睡着看起来也比之前安生平静了一些。
  而江芜一碗苦药加一碗红糖姜茶下肚,却没有缓解多少,只能全靠她自己硬熬。
  自打小团子给杜引岁喂霉绿豆糕糊糊被发现的那晚开始,路上大半的时间,她都是缩杜引岁怀里睡的。无衣无被的,杜引岁也乐得多个暖宝宝。若在荒野夜宿吹一宿风,早上起来,杜引岁高低得举起暖宝宝感叹赞美几回。
  不过,今日这暖宝宝得外借了。
  “你今天就跟着你江姐姐睡。她肚子冷,你身子热,你两正好凑一起,睡着还舒服。”杜引岁拒绝了想要拱回来的小家伙,哄着把人塞回了江芜怀里,又与江芜道,“我的暖宝宝借你用,你好好抱好了,压着点肚子,你两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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