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怪不得裴世子要装纨绔,自己阿爹好端端成了那样,谁不怕呀。”她感慨。
  晏元昭轻声道:“帝心不可测,不管怎样,做一个不求上进的膏粱子弟,是最安全的。定远侯府不只他,其他子孙也都力求平庸,连宫里位份最高的裴贵妃也安常守分,刻意低调。”
  “谁能想到满门荣耀的侯府,里头每个人都活得战战兢兢的呢。按你说的,裴世子人才出众,一身本领,却不得施展,怪可怜的。”
  阿棠扫净罐底最后一口乳酪,摇头叹息。
  “阿嚏!”
  钟京明月夜下,定远侯府世子裴简猛地打了个喷嚏。
  “可是受凉了?”清冷的女声响起,“还没到中秋,不用这么急着赏月,咱们还是进屋去吧。”
  “好。”裴简搂上女子的腰。“都听你的,阿贞。”
  第96章 少年时“哎呀,晏大人,你不行啊。”……
  静贞挽上裴简手臂,掀起珠帘入内,轻声问道:“这次的事,你不怪我?”
  “嗯?我需要怪你什么?晏元昭毫发无损,这不很好嘛!”裴简笑道。
  静贞无奈看他,“是我私自硬来,又掉以轻心,不然也不会让晏元昭悄悄赶至庆州,查到岑大人身上。”
  裴简摸着她手,宽慰道:“从皇帝下旨派晏元昭去河东的时候,我就知道庆州的事瞒不住。晏元昭什么人啊,满朝文武属他最奉公尽职,他既背了个查庆州军器坊的皇命,那无论如何都会去庆州把事情查明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岑叔做得再仔细,也会留下痕迹,晏元昭顺着痕迹去查,查到岑叔,查到铁鹘,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因此我从一开始想的就只是拖延时间,铁鹘这步棋,我已当它废了。趁晏元昭还没查到我身上,抓紧时间利用太子起事才是正理。”
  静贞凝眸,“现在就说铁鹘无用,是不是为时太早。岑大人不可能把我们与铁鹘的具体交易供出去,晏元昭应该还蒙在鼓里。”
  “你还是不了解明光啊。”裴简按着静贞肩膀,倾身为她解下发髻上的珠钗,“岑叔不说,你以为他就查不下去了?”
  “他还能怎么查。”静贞疑道,“难不成还去问铁鹘人?”
  “说不准。”裴简微微笑道。
  静贞眼中浮出惊讶,顾不上指摘他这副不关几身看客一般的态度,问道:“铁鹘可是与大周交战过的异族,他一介文臣,难道不畏惧......”
  “他不会畏惧。”裴简说得肯定,“不过铁鹘本来就是后手,暴露就暴露了。事已至此,能让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铁鹘身上,也算是好事。”
  静贞面有忧色,还欲说什么,被他打断。
  “好了,阿贞,不要再琢磨明光了。他那么优秀,你再提他,为夫可要吃醋了。”
  “吃醋......”静贞哭笑不得,“你真是小孩子脾气。”
  “有夫人成熟就够了,我何德何能拥有一位不辞辛劳替我筹谋的好夫人。”裴简温柔看她,“这些年没法给你名分,委屈你了。”
  “不要这么讲。”静贞反握住他手,“你把我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救出来,我一生一世感念你的恩情。”
  只是恩么……
  裴简压下眉间一抹惆怅,“我一直盼着让父亲见见你和小阿谦,现在看来,在不久的将来,便能如愿了。”
  “侯爷要进京?他老人家的身体能支撑住吗?”
  “迟早的事。父亲这么多年吊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等这一天,我会让他风风光光地进京,骄傲地看着他的儿子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会的,”静贞轻声道,“一定会。”
  “你给太子准备的最后一击,要派上用场了,是吗?”她问。
  “嗯,我已让人将消息散播出去,不出几日,钟京百姓都会知晓太子的丑闻。”
  “民间的声音真能传到宫禁?”
  “难说,不过最起码能传到某个人的耳里。”
  “你指谁?”
  “越王。”
  “越王会去管这件事吗?这几年他与太子争锋之心减弱,想必也明白皇帝仅用他来抗衡太子,不曾考虑兄终弟及。”
  “你忽略了一点,越王虽然不再争储,可他是皇家人,关心皇室血脉是否纯正是他的分内事。”
  裴简懒洋洋地说完,嘴边逸出笑容,“如果越王指望不上的话,那我只能去找长公主了,让她和皇帝说。”
  静贞面露错愕,“这不太妥当吧?你还是不要亲自出面的好,不然太子万一知道了,你很难解释。”
  裴简笑出声,“我的阿贞啊,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不懂我的幽默……”
  静贞:“……”
  她转身出门,“我去看谦儿了。”
  “阿贞,等一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
  “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和裴世子成的朋友呢。难道只是因为他各方面也很出众,你就和他一起混了?”
  月光下,阿棠有意打破提到裴将军带来的凝重气氛,笑意盈盈地问着晏元昭。
  “和这个没关系。”晏元昭好笑道,“他自己缠上来的。”
  “为什么呀?他嫌日子过得太顺,非要给自己找点堵,跟你一个冰块走一起,让你的寒气刺激一下他吗?”
  “冰块?”晏元昭陡然俯身盯她,“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冰块?”
  “对啊,天天冷着个脸,说话也冷冷的,还时不时扎你一下,唔,这样说的话应该是冰锥才对。”
  晏元昭此时看她的眼神已和冰锥差不多了。
  “我说实话你不高兴啦。”阿棠丝毫不惧他,继续笑道,“其实你在我面前,大多数时候是冰块,剩下时间是火焰山。”
  晏元昭闷声一叹,“你太有本事了,能让我这么多次控制不住地冲你发火。”
  “不止这个。”阿棠踮脚凑到他耳边,“你在床榻上也是火焰山!”
  女郎声息温热,唇齿间还有淡淡奶香,说的话大胆狎昵,晏元昭一下子身躯绷紧,下腹蹿上火。
  她是他的引线,各种意义上。
  可惜彩楼后并非私密地,白羽和秋明就守在十几步之外,晏元昭喉结滚了滚,将刚燃起的火按捺下去。
  秋夜清凉,晏元昭负手走远几步,缓声开口。
  “他与我结为友,可能是因为那件事。我与他在官学做同窗期间,有一年,裴将军西征犬戎指
  挥失利,将几万大军送入了敌人埋伏,将军自己也被敌人生擒,投了降。消息传到钟京,骂声四起,裴简作为裴将军之子,也饱受同窗冷眼。有七八个火气大的同窗把他堵在书院后殴打,我上去帮了他,他心生感激,此后便与我亲近。”
  “怪不得,原来是你做了好事。裴将军西征的失利,我有印象。”阿棠回忆道,“他以投降麻痹犬戎主将,趁机窃走军情,后来大举反攻得胜,大家这才知道他是诈降。你当时就预见啦?”
  “并没有。”晏元昭道,“我只是觉得,不能因为将军的一次失败,就否定了他从前的功绩。就算他真的投降失节,书院同窗也不能私刑处置他儿子。”
  阿棠轻轻地啊了一声,“那是圣平九年吧,你那时才十三岁,就已经很有见识了。”
  她转而笑道:“真好奇你少年时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不苟言笑。”
  晏元昭抿唇,“以后我可以给你慢慢讲我十几岁时的故事。”
  阿棠听到“以后”便不吱声了。
  良夜苦短,不宜争辩此事。
  她眼珠一转,“你十三岁的时候功夫怎么样啊?有没有把那些欺负裴世子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晏元昭踌躇一瞬,“我那时还没开始学功夫。”
  “哈?”阿棠一愣,“那对方七八个人对你们两个......”
  岂不把你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晏元昭转身走出彩楼,“继续逛夜市吧。”
  “哎呀,晏大人,你不行啊,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打架可从来没输过......”
  阿棠小跑着追他出去,笑声银铃一般散入夜风。
  彩楼附近灯火通明的一片区域,一群人在围观“射邪祟”。
  只见一只稻草扎的恶鬼竖在数尺以外,披挂红绿衣裳,面覆彩绘,青面獠牙,凶相十足。
  百姓交五十文即可用一只小木弓发六支木箭射鬼,射中胸腹得丙等,射中口鼻得乙等,最难的甲等,要射中恶鬼的两只眼睛才行。
  甲乙丙等各有香果、茶瓶、折扇、铜镜等物作奖品,若能射中全部六处,则还可领一大奖。
  庆州北临铁鹘,城中百姓熏染胡风,力大会射者不少,此等戏射既讨好意头,又能领奖品,摩拳擦掌一试的人一个接一个,射坏一个邪祟,摊贩即再端一个出来,旧的修补好原地复活,流水一般,可是热闹。
  阿棠看了半天,瞅着晏元昭眨巴眨巴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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