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晏元昭咳了一声打断她,“明日去裕州,会途径一条狭窄的夹山横谷,如果他们想在路上袭击我,那里就是最好的伏击地点。”
“那我们怎么办?绕路避开他们?还是说,我们先下手为强——”她说到这里犹豫了,随后压下心头的不忍,继续道,“云岫也住在这家客栈,当然她被我撞见后出于谨慎,可能走了,但派侍卫找,说不定能抓到她......”
“不,让她行动。”晏元昭声音干脆,“我在明,敌人在暗,防不胜防。与其一直防备他们下手,不如将计就计,制造一个假象。”
阿棠眼睛一下子亮了。
晏元昭计划他与手下一名体形相仿的侍卫互换身份,侍卫扮作他乘坐马车,如果遇伏,便假装不敌受伤。巡察使负伤,队伍自然无法再上路,而他趁机脱身,秘密前往庆州。
“明白了,这名侍卫是你的替身,代替你卧床养伤,让云岫以为巡察使一直待在陵州。”阿棠认真分析,“可是为了掩人耳目,你的手下也要留在陵州,你就只能孤身一人赴庆州了。”
“谁说我一个人去?”晏元昭看着她。
阿棠一愣,旋即会意,“你要带着我?”
“你不是说要助我缉凶?”
阿棠眼睛又亮一圈,“那事成后,你可以放了我,是不是?”
“我会考虑。”
阿棠觉得这已算得上是半句准话,想了想,道:“那我顺着云岫的意思,趁机逃跑,之后我再与你汇合。这样我就可以合理地消失,不和你的侍卫们待一起了。”
“你可不要真跑了。”晏元昭冷不丁道。
“我体内的毒都还没解呢,哪敢跑。云岫要帮我跑,我还不是都告诉你了。”
晏元昭一默,道:“你当时给她发了誓,现在却来告诉我,不怕应誓吗?”
“不怕。”阿棠笑道,“我早和老天爷说了,只有带名字发誓才算数,其他都是我浑说的,叫他别信。我从小到大都不知瞎发过多少毒誓了,一个都没应过,老天爷配合我呢。”
女郎脸上漾着盈盈的笑意,轻轻地荡到晏元昭眼底。他一瞬间忘记庆州,忘记刺杀,忘记计划,竟不由自主地凝眸看她。
阿棠琢磨出什么来,“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不带侍卫,微服去庆州?”
晏元昭敛了目光,简单颔首,“对手耳目不少,人多太显眼,容易被盯上。”
他低调而不隐蔽地行路,选择宿在客店,也有想诱敌人出手的意图在。
之后敲定了计划细节,见到要扮作晏元昭的侍卫梁臣时,阿棠吃了一惊,那侍卫不仅体形与他相似,面部五官竟也有三分相像。她用膏粉帮他易容后,三分升至七分,只要不和晏元昭本尊站在一起,很容易把不是特别熟悉晏元昭长相的人骗过去。
“给主子配一名长相相似的暗卫以作替身,是天家的惯常做法。这是母亲的手笔。”侍卫走后,晏元昭解释道。
提及长公主,阿棠不接话了。
晏元昭没察觉到她的愧疚,忽道:“梁臣身手不错,他和你待在马车里,会保护你,我也会……”他顿了顿,“总之,不用担心被敌人失手误伤。”
“没事,我也有点功夫在身上,自保够了。而且我运气一向很好,不怕他们。”阿棠笑道。
次日果真在飞鹰道遇伏击,诸人按计划行事,假晏元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车里。马车被毁后,山雨帮了大忙,他又头顶斗笠,刀光剑影里实难被人察觉异样,就是云岫也不疑有他。当然,更没有人注意到卫队里那个其貌不扬的高个子侍卫。
阿棠成功逃脱,与晏元昭的约定在离裕州西城门最近的客栈见面,她没想到他来这么快,她睡了一夜,还困着,身上酸痛也未消,他看起来精神倒很好,面容平静,衣襟干燥,看不出纵马驰奔过几个时辰。
她佩服他这一点,任何时候都能保持优雅体面,除了某几个时刻,生气的时候,还有......
对于她的发问,晏元昭沉着嗓子答了一声“嗯”,把阿棠飘飞的思绪聚了回来。
她眼巴巴地瞅他,希望他能多说一点。
“梁臣挨了两刀后,刺客撤退,他没大碍,还有几个侍卫受了轻伤。”晏元昭言简意赅。
“我准备的鸡血袋他用了吗?”
“......用了。”
梁臣袍子里头穿了晏元昭给他的金丝软甲,阿棠不放心,小聪明上来,给他塞了血袋,让他受伤后捏爆血袋,假装伤重大失血,唬住敌人。
晏元昭不愿回想昨日那景象,血袋效果很好,梁臣成了一条血人,把刺客唬得都有些慌,急急地遁走了。
之后队伍调头,到最近的一家镇子安顿包扎伤口。等过两日,就会以此地缺医少药为由返回陵州城,住进刺史府安心养伤。至于曲岱会如何想,不在晏元昭的考虑范围内。
让侍卫留在陵州,查一查会仙楼也好。
晏元昭布置好一切,稍易形容,趁夜色快马赶到裕州,城门刚开就进
来了。
他心里还是不踏实,怕她乱来,真的不顾一切地跑了。直到潜入房间,看她蜷在被子里睡得正香才舒了口气。
随后又觉不痛快,这个小骗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安心呼呼大睡吗!
晏元昭心里所想,阿棠半点不知道,她看他不打算多说,知道应是没有意外发生,从枕边摸了把小梳子慢悠悠地梳头发。
晏元昭的目光随着她动作寸寸下落,径直滑到她摊在榻上的裸足。阿棠敏锐察觉,脚一缩,滑进被里。
晏元昭转向榻旁的屏风,“你挂着这种东西,是不把我当男人么?”
绘着花鸟的木屏上,悬了一根绳,绳上颤巍巍地吊着一条月事带。
“嗯?”阿棠一愣,“我洗完总要找地方晾嘛。”
她觉得他这话好笑,他说她不把他当男人,他又何曾把她当过女人?强迫她与他共处一室,她换衣裳他也不避,掀她被子、等闲非礼她的人是他,动不动指责她不检点的也是他。
可不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晏元昭奇道:“你用过后不烧了丢了,洗它做什么?”
阿棠不假思索,“因为还要再用啊。”
晏元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转头又看屏风一眼,“沾过秽物,不干不净,怎么能再用?”
阿棠终于明了他的意思。
“晏大人,你有所不知,除去富贵人家有丫鬟给做月事带,可以用一次丢一次,大多数女子都是用完后洗洗再用,这没什么不好的,你看我洗得也挺干净。”
晏元昭当然不肯再看。
“不行,你把它烧了。”
“不要紧的,我一直这么用......”
“烧了。”
“……那我用什么?”
“再缝新的。”
晏元昭一锤定音,阿棠没办法,吃过早饭,就趴在床上按他要求缝这东西,越缝越窝火,堂堂御史大人,管天管地,管她怎么用月事带,说出去不笑掉大牙!
第70章 心神荡“骗人很好玩,骗你更好玩。”……
晏元昭既逼着阿棠缝月事带,就不好再对这东西避如蛇蝎了,她一边缝,他一边说正事。
“此去庆州,若一路快马,五天内能到。为了避免麻烦,最好乔装改扮——”
“好呀。”阿棠接来话,“晏大人这般样貌,走大街上还不知有多少小娘子看直眼走不动道,是得遮掩一下……”
“油滑轻浮。”晏元昭打断她,“不许再这样子讲话。”
阿棠笑道:“我就是这样子的人,说话俗不可耐,在富贵里滚一遭还是个泥巴芯子,不干不净,污了您眼,辱了您耳,委屈您忍一忍吧。”
说着将丝线放在嘴里,狠狠咬断,面无表情地往缝好的月事带里填草木灰。
晏元昭睨她,“你脾气不小。”
“赶不上晏大人。”阿棠回敬。
缝好三条月事带后,阿棠去成衣铺买晏元昭想要的“寻常百姓穿的”袍衫。
两炷香后,她买回衣裳,晏元昭摸了摸料子,不甚满意。
“这种粗布衣裳,也太简陋了。”
“城里百姓都穿这个。”阿棠不以为然,拿着条长长的布帛往屏风后头走。
晏元昭叫住她,“这做什么用?”
“束胸用的。”
半折的屏风被拉开,薄薄的绢画透出后面曼妙的人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晏元昭盯着屏风看了半晌,背过身去,走到房间另一头。
阿棠束好胸,穿上买来的粗布衫,用头巾包住头发,给脸上抹了点黄粉,赫然是个普通后生样子,唯独一双剪水双瞳清亮动人,神采不凡。
晏元昭亦换上了衣裳,形制呆板的布袍穿在他身上,瞬间轩昂起来。他拆开发髻,取下束发的玉簪,改用布巾草草扎束,几绺头发随意地垂在鬓边,身上浑然天成的贵气淡了一些,平添一股疏放不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