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白羽说得含蓄,晏元昭听得明白,不怪白羽叫不醒他,怪他睡太熟,白羽也不可能有胆子掀他被子。
  “算了,去找人吧。另外派人去和母亲说一声,就说我起迟了,晚些过去。”
  白羽走后,晏元昭仍觉有些头晕,坐下揉按太阳穴。
  眼前的榻几上,整整齐齐置着两人叠好的吉服,吉服被珠冠压着,金饰衬红,分外惹眼。晏元昭烦躁的目光掠过又折回,发觉不太对劲儿。
  他记得冠头镶着五颗斗大的宝珠,是珠冠上最值钱的部分,可现下这冠子上只剩翘起的金翅和碎宝石,珠子去哪了?
  他拿起珠冠查看,忽然看到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笔迹浑圆灵动,他很熟悉。
  “受人所雇,窃君一物。物已在手,江湖远走。沈府无辜,请君勿怪。春宵一度,后会无期。”
  晏元昭的瞳孔陡然紧缩。
  ……
  白羽带着秋明和连舒来见主子,没在新房找到人,绕了一圈才在承渊院书房见到郎君。
  书案下的抽屉大敞,郎君斜坐在案后,露出看不见表情的冷峻侧脸。
  “郎君,夫人出事了!”
  白羽满头大汗,脸上是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他身后的两名护卫鼻青脸肿,身上挂彩。连舒还好些,只后颈和额头青了一块,秋明就惨了,一张英俊的脸青紫参半,衣裳撕破好几个口子,露着血痕,走路时一瘸一拐,强忍着不出声。
  晏元昭转过头来,他手里紧捏新娘遮面的团扇,冷冽的凤眸抬了抬,又垂下,脸面阴沉得可怕。
  事情紧急,白羽顾不上惊异于郎君的镇定,指着两人道:“郎君,我刚派出侍卫去寻夫人,他们两个就回来了,说是,说是遇到歹人,和夫人失散了!”
  话音刚落,就见秋明哐地跪下,“主子,今早我和连舒跟着夫人出府,走到至安巷时突然遇到一伙蒙面人,直冲我们而来,我和连舒无能,被人制住,叫他们把夫人抢走了!”
  第48章 遁无踪她赚了一笔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秋明说话时牵动脸上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他与主子详述当时情景,惊险一幕历历浮现眼前。
  昨日郎君大婚,阖府皆喜,他和连舒也多吃了几杯酒,今日天未亮被门子叫醒,说夫人要出府,点名他们跟着。
  两人都知夫人与主子情笃,早将她当女主人看,府里守卫众多,郎君在府安危并不需他俩照料,虽觉得夫人此举不合常理,但夫人说已获郎君允可,两人便欣然随夫人出府。
  一路上与夫人介绍公主府附近阆苑府邸,说说笑笑。不多时,经过一条窄巷,里头有货郎挑了担子叫卖,夫人远远看着新奇,拐进去看他卖的小玩意。
  意外就是这时发生的,夫人弯腰看货担,他也跟着看去。突然间只听到一声闷响,连舒整个人扑倒在地,瞬间昏厥。粗长的货担棍子击中连舒后颈,哐啷掉地,货郎逃跑出巷。
  秋明正要去掐连舒人中,便见四个蒙面人从巷尾窜来,来势汹汹,秋明见状不好,欲护着夫人出巷,然而转头一看,又有四蒙面出现在小巷入口。
  接下来,一派混乱。
  来者个个是好手,秋明纵是武艺出挑,也无法以一敌八,几招内就被人缴了武器,头罩黑布袋被打了一顿。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扯下布袋,人去巷空,身边只剩下一个昏迷的连舒。
  毫无疑问,夫人被恶徒劫走了。
  秋明崩溃之下,只得背上还昏着的连舒,飞奔回公主府报信。
  他宫中侍卫出身,训练有素,少逢如此大败,此刻回想起来羞惭至极,当时若能加倍留心,也不至于叫连舒被货郎偷袭,失去战力,剩他一人顽抗,毫无胜算,连夫人被劫去哪个方向都没看到。
  也是那货郎动作实在太快,嘴上与夫人说着话,手上还能敲人——
  不对!
  秋明突然愣住,当时他与夫人并排站着看货担,货郎站在他身侧搭话,而连舒性子沉稳,对货担不感兴趣,落后两步站在他身后。
  货郎抄起货担棍子绕到连舒身后偷袭,绝不是瞬息能完成的事,他当时分神没留意,为何连舒也毫无提防?
  连舒的反应力,甚至比他还快点。
  难道说,不是货郎干的?
  当时确还有一人站在连舒后头,是云岫,夫人那个不声不响手脚麻利的贴身丫鬟。
  秋明又是一惊,仔细回忆起来,他被套头暴打期间,没听见夫人和云岫的丝毫声音,夫人能做到心志坚定处事不惊,可一个丫鬟,如何不惊慌,不呼救?
  “主子,秋明说错了,打我的不是货郎,是夫人身边的丫鬟云岫......”
  连舒才清醒不久,眼前仍在冒金星,听着秋明叙述有误,虚弱地开口纠正。
  秋明心里才冒头的猜测做了准,眼惊肉跳,“云岫是和恶人一伙的?被派来潜伏在夫人身边,里应外合绑架夫人?”
  白羽亦是张大嘴,“郎君,咱们赶紧去救夫人......”
  “都闭嘴。”
  书案后传来一道含着威压的低沉气声,几人立时噤声。
  白羽担心地看着郎君,郎君脸色苍白,眼睛里竟不知何时泛上了红血丝,嘴唇微微上勾,凝出一个堪称惨淡的冷笑。
  “秋明,你过来。”晏元昭嘴唇翕动,从唇齿间硬生生挤出几个字。
  秋明战战兢兢地跪着往前爬了几步,等着主子降下责罚。
  他保护夫人不力,主子要扭断他脖子,他也无话可说,只是他还想主子能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张口欲再恳求,忽而下颌被晏元昭大手扳住。
  晏元昭另只手持着鸳鸯团扇,扣着扇柄的拇指轻轻一推,竟拨开柄端一个小巧封塞。
  他倒转扇柄往秋明鼻下送去,秋明只觉一股异香涌入鼻息,脑袋变得昏昏沉沉,双眼发懵,身子渐软。晏元昭放开他,秋明失去控制,竟歪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晏元昭执着团扇的手背迸出青筋,突出的骨节格格颤抖,忽而站直身子,双手把住扇面,用劲撕扯。
  白羽和连舒从没见过郎君如此失态,愣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尖利的裂帛声响,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扇面,顷刻间化作无数竹屑和碎布,从他指间簌簌掉落。
  眼见郎君毁完团扇,胸膛剧烈起伏,怒火更炽,忽而抬袖将案狠狠一拂,吓得白羽一哆嗦。
  东西林林总总丁零当啷洒一地,一张薄薄的纸混在其中砸到白羽脚面,写着大大的墨字:
  晏大人潘安之貌,玉树之姿,是大周最璀璨的明珠。
  ......
  清晨天色未明,天空是掺了点铅灰的柔蓝色。
  钟京西面的宣平门随着一个时辰前的咚咚街鼓开启,行人寥寥。守城的卫士睡眼惺忪,看到晨光里走来的两位出城者后,才努力撑起眼皮,站直身板,“过所拿来。”
  来者是两位女道士,各牵着一匹马。走在前头的其貌不扬,身形瘦小,比马高不了多少。后头那位身形高挑,气质沉稳。
  矮道士递给他过所时,杂乱眉丛间的黑痣跳动了一下,绽出一个生动的微笑。
  长得不好看,笑起来倒挺好看。卫士嘀咕一声,验看过所无误,示意她们可以出城了。
  那矮小的女道士动作利
  索地翻身上马,两马一前一后呼啸驶去,转眼就消失在了城门外。
  出城的官道上,冷冷清清,了无人烟。
  沈宜棠伏在马背上,与骏驰的高大白马几乎融为一体,如一支飞箭穿入熹微的日光。
  啪嗒啪嗒的马蹄声在响彻百里路后,终于放得缓了。沈宜棠直起身,娴熟地一提缰绳,回头迎向将将追上她的云岫。
  云岫驭马与她并排前行,“想不到你骑术这样好。”
  出城后她就被沈宜棠甩下了一大截,追着她马屁股跑了一路。
  “跑命跑惯了,练出来了。要不是我这小半年没碰过马,手生了,还能跑得再快些。”沈宜棠喘着粗气,易容过的暗黄脸面上,一双眼睛闪着熠熠的神采。
  她还有半句没说出来。
  若不是昨晚贪色,折腾半宿耗空身子,也能跑得再快些。
  “倒不必跑这么快。”云岫看着沈宜棠眉间被汗珠冲淡的黑痣,“现在又不是逃命,晏元昭此刻还在睡梦中,几个时辰后才会醒。”
  沈宜棠抹了把汗,“不好说,兴许现在已经醒了。”
  云岫猛地勒马,伸手拽住沈宜棠身下白马的缰绳,“怎么回事?”
  “那个香太厉害了,我捂住鼻子都觉得有点晕,我怕把我也迷过去了,就没给他闻够时间。”沈宜棠道。
  云岫看她一会儿,松开缰绳,“那是你心虚害怕,不敢用。算了,就算他早醒,也摸不着头脑,他那护卫恐怕还以为你被人绑走,晏元昭反应不过来的。”
  沈宜棠引缰徐行,慢慢道:“我走之前,给他留了张条子,告诉他我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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