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沈宜棠甫得自由,立刻圆睁着雾湿的眸子控诉,“郎君真会欺负人。”
  晏元昭装得清风霁月,安抚似地拍拍她头。
  她俏脸生晕,眼睫挂泪,唇上还泛着水光,晏元昭故作不见,一本正经问:“现在还疼么?”
  那倒是不太疼了。亲吻的感觉太强烈,连余温都压过痛意。
  沈宜棠乖乖摇头。
  晏元昭牵起唇角,真像猫儿,闹一下乖一下。
  “不等秋明连舒来了,我们尽早出谷。”他站起身道,“我背你。”
  循着日头向西出谷,山间坎坷不平,杂草与荆棘层生,晏元昭稳稳背着沈宜棠,硬是走出一条路来。
  出谷还早,沈宜棠不忍他一直背她,又提出她能自己走。虽没有鞋,袜还是有的。
  “不必,要是再伤了脚,就麻烦了。你又该如何和家人交代?”
  晏元昭一想到她是瞒着府里人进山的,就忍不住想训她,做事全然不考虑后果,太任性了。
  沈宜棠伏在他背上,贴着他颈窝说话:“可路还长着,就算晏大人是铁打的,也没法一直背着我呀。”
  他的步子已比刚背她时慢了许多。
  晏元昭心里有数,“再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出谷了,西峰上有个道观,我们去那里歇脚,给你讨双鞋穿。”
  沈宜棠后知后觉,“你对落霞山好了解,哪里有什么都清楚,连这山崖下人迹罕至的深谷,都像来过似的。”
  “以前和父亲游山时都来过。”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吧?”
  他记忆力真好。
  “嗯。说起来,谷里的这方潭水,父亲喜其绿,还为它作过一首诗,唤其翡翠潭。”
  “翡翠潭?翡翠都比它暖和,我看还不如叫冷水潭,或者冻人潭。”沈宜棠说完,又觉得自己嘴太快,不该和逝者叫板。
  同样体会了潭水之冷的晏元昭倒没介意,“有道理,倘若父亲当初也在水里浸一遭,便不会有诗兴了。”
  沈宜棠笑道:“拜我所赐,今日丰富了晏大人在落霞山游山玩水的体验。”
  何止山水。
  还有那些不可名,不可道,违背他君子之道的事情。
  她偏偏没什么自觉,紧巴巴地贴在他背上。他走起路来,她的柔软一下一下磨蹭着他的肌肉。她浑然不觉不妥,还在他耳边惬意地笑,笑声挠得他发痒。
  心猿意马,不过如此。
  “晏大人,你累不累?”
  晏元昭回头,对上她圆圆的眼睛。
  他慢慢将她放下,高大的身躯笼她在身前。
  晏元昭幽幽道:“沈宜棠,你疼不疼?”
  沈宜棠不疑有他,点点头。
  她不断地和他说话,也是在转移注意力。
  温热的唇倏然覆上来,熟练地撬开她牙关,汲取里头的汁液。
  啧,男人。
  沈宜棠心里暗笑,纤纤手指扣上他的腰,仰颈配合着他。
  和刚才稍嫌粗暴的亲吻不同,他这回亲得好温柔。
  慢条斯理地碾磨,勾缠,逗弄,好像她是一只皮光水滑的小兽,在被主人梳理皮毛。
  这个男人彻底恢复了他优雅斯文的风格。
  她半阖着眼儿,看碧空上一朵云悠悠地游过去,舒服之余,微微遗憾。
  亲完,晏元昭神态自若,重新捞起她放背上,只揽着她腿的两只手比方才要烫一些。
  沈宜棠也只好继续装乖巧,胳膊挂在他胸前,悄悄地荡。
  她在等他开口。
  再仗着“沈娘子”喜欢他,如此一而再地轻薄,也是要给个说法的。
  晏元昭完全不急的样子。
  沈宜棠忍不住了,直接问道:“晏大人什么时候来沈府提亲啊?”
  他不答反问:“令尊何时回京?”
  “阿嫂前几日收到信,父亲即将从关南动身返京。现在应该在路上了,大概一个月后到吧。”沈宜棠失落,“要等父亲回来才能遣媒人上门吗?”
  走完六礼最快也要个把月,夜长梦多,她不想等。
  她要快些入府。
  “这是礼数,不然就是不尊重你。”晏元昭淡淡道。
  沈宜棠豁出去,“那你亲人家,就是尊重啦!”
  晏元昭轻轻驳回来,“我怎么记得,是你先亲的我。”
  “这么算的话,我只亲了你一次,可你亲了两次,而且我是蜻蜓点水般的,你是——”
  沈宜棠紧急搜刮合适的词汇,饿虎吞羊,狼吞虎咽?
  晏元昭愈发从容,“你非要和我比这个?你是女子,总要矜持一些。”
  沈宜棠忍着肩痛,探头伸到晏元昭前胸。
  晏元昭警惕,“你做什么?”
  沈宜棠咕哝,“我要看看晏大人不讲理的时候,表情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晏元昭腾出只手把沈宜棠脑袋摁回去,“你不讲理时的表情,我倒是见太多,懒得再看。”
  沈宜棠叹气,“晏大人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本来十分伟岸,现在已缩了半尺。要是再不肯给我名分,那可就要塌到地里去了。”
  晏元昭没什么反应,步履轻快地踏过一片碎石滩,才对背上人道:“你为何这么急着嫁我?”
  “因为喜欢郎君呀。”
  “还有呢?”
  还有?沈宜棠被他问愣住。
  晏元昭声线清冷,“你嫁给我,想图什么?”
  沈宜棠心提溜到嗓子眼。
  “郎君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晏元昭淡淡道:“你在河东长大,今年三月三日回京城沈府,在此之前从未进过京,从未与我谋过面,然而三月十五日你便在颐园尾随我至四角亭,还装作偶然相遇,对我眉目传情。之后更是种种手段,千方百计引起我注意。沈娘子,你敢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如此行事,还是因为——”
  他顿了顿,继续揭破,“你先将晏某看做目标,有所图谋,用心不纯?”
  沈宜棠周身一凛,晏元昭心明眼亮,不是傻子。
  她使的那些手段,过于出格,不能全推给任性。大家闺秀不会这样做,因为一有闪失,便搭上自己名声,还要连累家族。
  而她无牵无挂,随时开溜,当然不在意沈府。
  沈宜棠僵在他背上半晌,手指勾着他白皙的鹤颈,小声道:“晏大人这番话,真叫人心凉。”
  “沈府接我回来,是要给我议亲的。我来京后,听闻晏大人身为御史能言直谏,刚正不阿,内心便极为钦慕,渴望一睹郎君风采。后来在颐园,我亲眼见到晏大人鹤骨松姿,仪容不凡,便一见倾心,悄悄尾随了一阵,这也不奇怪呀。”
  “至于后面的千方百计……不瞒你说,我在沈府没什么地位可言,亲母早逝,嫡母撒手人寰前也没给我安排个去处,父亲更是不喜我。我若不主动筹谋,坐等长辈为我安排婚事,说不准就被远嫁或者给哪个老男人当继室,那我岂不哭死?我既心悦郎君,索性奋力一搏,就算不成,以后也不后悔。”
  沈宜棠含了几分悲壮,再接再厉。
  “郎君说我有所图谋,我当然是图郎君本人了。公主府既富且贵,若说没有攀附之心那是假话,可要不是喜欢您,怎会费这么大劲儿去谋?晏大人是出了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半条命都没了还被您怀疑,同样的心思要是放到京城里其他的官宦子弟身上,什么张郎君李大人的,估计早成了,我现在就等着上花轿了。”
  她巴巴说完,歪在他肩上歇着,等他回音。
  晏元昭微微侧头,擦上她半湿的鬓发,“张郎君,李大人?你还看上过谁?”
  沈宜棠委屈道:“我说了那么多,晏大人怎么只听最后一句。哪有张郎君李大人,都是我瞎编的,颐园那么多郎君,晏大人鹤立鸡群,我眼里再看不见旁的人了。”
  晏元昭浅浅一笑,示意她下来,顺手揉了揉她脑袋。
  沈宜棠眨着眼瞅他,等他给话。
  “你的话,我都听到了。”晏元昭看着她,“前事不论,要做晏某夫人,便不能再任性行事,要学会听话。”
  沈宜棠立刻道:“郎君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要好生待在家里,不能偷溜出门乱跑,更不能易容去赌坊那种地方。”
  “不能再信口胡说,诓骗于我。”
  “要守规矩,不能惹是生非,晏某维护朝廷纲纪,你不要让我后院起火。”
  沈宜棠痛快应下,还打算发个誓应应景,被晏元昭拦下。
  附着薄茧的干燥手指摩挲着她雪白的腕心,冷冽的凤眸宛如春风化冻,淌出含蓄的情意。
  “我信你。”他道。
  第28章 窥隐秘“那你也要装作不知道,闺阁女……
  闻言,沈宜棠一颗常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七窍玲珑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低头作羞态,掩饰自己的心虚。
  转瞬便听见晏元昭薄薄的声音,“若是做不到,也无需应誓,我休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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