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陆嬷嬷忙应下,看着他铁青的脸,“都怪我疏忽大意,郎君别生气,长公主也是太思念驸马,一时糊涂……”
  “我明白。”
  晏元昭双手握拳拢于袖中,转身大步离开。
  沈府。
  沈宣急匆匆地来到厅堂,在门外瞟见里头令人胆寒的熟悉身影,这才相信仆役没说假话,晏元昭,晏阎王不知何故来他沈府了。
  晏元昭官服未换,笔直刚正地立在厅堂中央,如一把锲在地上的刀。深蓝袍色上一只雪色仙鹤仰颈长望,一副凶厉的神色,像要跳出来啄他似的。
  沈宣深吸一口气走进去,“晏御史,这么晚光临寒舍,下官不慎惶恐,敢问是何故来——”
  “沈司直,”晏元昭打断他,声音如一块寒冰,冷得沈宣心脏骤紧,
  “叫令妹出来,我有话和她说!”
  第22章 断情分“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更……
  沈宣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找下官妹妹?”
  晏元昭不愿与他废话,妹妹不像话,做兄长的也有责任,鹰眸一瞥,“我不说第三遍,立刻让她过来。”
  “是。”官威当头,沈宣下意识应道。
  “等等,”晏元昭补充道,“叫她不用浪费时间梳洗打扮,直接来。”
  沈宣没遣小厮去通知,而是亲自去找沈宜棠,既为表示诚意,又借机避免和晏阎王相处。
  只是,他边走边想,这人贸然来他府上,什么缘由都不说就嚷着见小妹,简直无礼,晏元昭品阶比他大不满一级,更不和他在一个衙门里共事,公事上听他的也就罢了,这是自家地盘,他凭什么还对他这么俯首帖耳?
  理儿可在自己手里!
  沈宣腾地停住脚步,欲要回去与他理论。然而眼前又一晃晏元昭覆满冷霜的脸,踟蹰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去找小妹了。
  也不知道晏元昭作何要见阿棠。
  片刻后,沈宜棠懵头懵脑地来了正堂。人未进门,声先至,“晏大人,您找我?”
  脆亮的“我”字在晏元昭转身的瞬间硬生生地拐了弯,平平地耷拉下来。
  晏元昭俊面紧绷,凌厉眼锋直直剐在她身上。
  他在生气。
  沈宜棠吞了声,默默跨过门槛,阖紧门,小步朝他走过去。
  晏元昭将小笺亮在她面前,“这可是你的字迹?”
  沈宜棠心里一颤,“……是我。”
  晏元昭手上使力,小笺顿时被揉作一团。他垂首定定看她,“你给我母亲送了丹药。”
  平平一句陈述,附着万钧之力,压得人胸口发闷。
  “是。”沈宜棠承认,“但魂牵梦绕和旁的丹药不同,它没有毒......”
  大周虽尚道,但服丹仍是一件敏感的事,丹药助人、欺人还是害人说法纷纭,褒贬不一,是以她和长公主彼此心照不宣地瞒着晏元昭。
  晏元昭的脸色沉得比夜色还深。
  沈宜棠察言观色,乌眸一眨,立时软了声儿认错,“对不起,晏大人,是我错了,我不该送。”
  晏元昭冷笑,“错了?我看你很得意,瞒着我走这种邪门歪道接近母亲,和向圣上献丹邀宠的投机小人有何区别!现在母亲因为服丹晕倒不起,你轻飘飘地说一句错了,沈娘子,你有没有心?”
  “长公主晕倒了?”沈宜棠傻了眼,“不可能啊,你确定她是因为丹药晕的吗?”
  晏元昭气道:“大夫就是这么说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推卸责任?”
  “那长公主情况怎样,可有大碍?”沈宜棠慌张问道。
  晏元昭冷冷看她,“托你的福,母亲身体没出大事,不然我就要以谋害长公主的罪名将你下狱了。”
  “那就好。”沈宜棠吁出一口气,咬牙顶着他的怒气解释,“晏大人,这真是场意外,那丹药没那么大危害,是不是长公主一次性吃太多了……”
  晏元昭看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她越解释越没音儿,怕就怕她此刻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她止声后,晏元昭敛了目光,负手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堂上陷入一阵落针可闻的死寂。
  沈宜棠看着他笔挺的背脊和微微起伏的肩膀,冷汗一点一点冒出来。直觉告诉她,要糟了。
  “你告诉我,要怎样才算危害?”晏元昭忽然转身质问,沈宜棠打了个哆嗦。
  “父亲去世后,母亲备受打击,心智错乱,一度以为父亲还在身边,时时叫着父亲的名字,我们花费了多少心血,找了多少大夫,才让母亲渐渐接受现实,清醒过来。你却给她这种迷人心志,摄人心魂的害人东西,万一母亲受到刺激,旧疾复发,那比肉|体上的伤害还要严重!”
  沈宜棠脸色发灰。
  晏元昭直视她的眼睛,“沈宜棠,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沈宜棠眼睫扑扇,忍着泪意。晏元昭深不见底的眼眸凝在她身上,她只觉一颗心直直坠入谷底。
  “之前你种种越矩行为,我都当是你我之间的情趣,但你此次所作所为,实在过分。可笑我还曾真想过娶你为妻,是我看错你了。”晏元昭露出些许自嘲的笑意。
  沈宜棠怔在原地。
  晏元昭俯下身,一字一顿,“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靠近我母亲。”
  他说完这句话,脸上再没什么表情,又恢复成威严如山的御史样子,皂靴一抬,就要离去。
  沈宜棠下意识地伸手拉他袖子。
  晏元昭漠然瞥过官服上的细白小手,“放开。”
  “你别走!”沈宜棠又攥得紧了一些,可怜巴巴地看他。
  晏元昭不再理她,用力一甩,挣开她的手。她被他的力道带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呼痛出声,“晏大人!”
  眼前冷肃的背影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夜色涌进洞开的门扇,沈宜棠坐在地上,脑中思绪纷乱如麻。长公主怎会突然晕倒?晏元昭又怎会说他想娶她?他那日明明说她离好结果还远!
  若他所言不假,那她送丹药就是一记昏招,彻底毁了计划。
  沈宜棠又悔又气,种种情绪里还夹着点儿委屈,眼睛一眨,泪竟涌了出来。
  沈宣在外头远远地见着晏元昭大步走了,忙和宋蓁进来。
  “宜棠,到底怎么一回事啊?”宋蓁惊讶地扶起坐在地上的沈宜棠。
  前几日长公主刚来请,今日晏御史又上门见,沈宜棠和他们母子到底发生什么了?
  沈宣看见沈宜棠眼角的湿润,“阿棠,你,你哭了?是晏元昭欺负你了?”
  沈宜棠摇头,她此刻完全分不出心神扯谎,索性抽抽搭搭掉起泪来。
  沈宣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呀!”
  宋蓁忙递给沈宜棠帕子,一个眼刀飞向沈宣,“先别问了,没看到宜棠难过得在哭么。”
  沈宜棠确实难过,煮熟的鸭子飞了,费尽心力勾搭的男人跑了,即将到手的五千金没了。
  她越想越心酸,越想越不甘,泪珠愈如雨线般落个不停。
  沈宣和宋蓁面面相觑。
  ......
  晚月如钩,遗下一地霜白,白日长公主晕厥引发的小骚动早已平息,公主府里的夜色阗静而温柔。
  白羽小心走进晏元昭房里,脚步放得极轻。
  郎君因为长公主的事烦心,之后又莫名怒气冲冲地独自骑马出府,好久后才回来,房里一直掌着灯,显然心绪难眠。
  因而白羽加紧完成郎君前几日的吩咐,想着正好拿来转移晏元昭的注意力。
  他呈上几张纸页,“郎君,这是您要的沈娘子的情况,小的整理好了。”
  晏元昭看也不看,语气沉沉,“扔了。”
  白羽一愣,“啊?”
  晏元昭道:“以后不要再提她,就当世上没这个人。”
  “……是。”白羽不解地将纸丢进书案旁的字纸篓。
  郎君连沈家娘子的八字都让他打听了,这不是打算娶她做夫人的意思么,怎就突然间世上没她了?
  晏元昭指指角落梨茸小窝堆着的几条胖头鱼,“你把她送的那堆东西打个包袱,让秋明走趟沈府还给她。”
  白羽语塞,“那些玩意儿,梨茸还挺喜欢的……”
  “府里没丫鬟,自己不会做?还偏要她的!”
  白羽不敢说话了,老老实实收拾东西离开。
  一夜过去,天光微亮,早夏黎明的天空褪去凌晨浓墨的夜色,露出淡淡的青白。
  晏元昭照例晨起盥洗,换上官服,束起蹀躞带,蹬上乌头靴。他不喜人贴身伺候,这些事都是自己来。出门,白羽牵来马,他翻身上马,沿着雾蒙蒙的京城大道,肃着脸行至宫城上朝。
  隆庆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早朝结束得越来越早。上完朝,晏元昭吃过早食,去御史台转了一圈,处理了几件必要的公务,取来几本卷宗带在身上,不到午时就回了府。
  长公主昨日服过药,一夜好眠,睡至日上三竿才起,自觉身上没什么不适,如往常一样用午膳。晏元昭在她对面坐下,侧首看她脸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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