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是会变的。”裴简道,“你还不饮酒,恨不得沾到酒气就去换衣裳,可你闻闻,你现在衣袍上的葡萄酒味儿有多浓?”
晏元昭当真举袖闻了一下。
“巧不巧,我刚刚在假山窟窿里找到了个人,也是满身的葡萄酒味儿。”裴简打趣他。
晏元昭没理他,“不行,我得去换衣裳,受不了。”
葡萄酒在她身上是好闻的,离开就打回原形了。
沈宜棠回到玉明池边的案席,不少女郎明里暗里在看她。她只作不知,坐下闷头吃糕点。
小阁上主人不在,其他宾客亦有些归家去了,食案撤掉不少。水上的舞女换成胡伎,踏着舟来回变戏法。沈宜棠觑眼看,还没她戏法耍得好,这钱赚得太容易了。
宋蓉探过头来,好奇道:“有人说看到你和晏御史在回廊说话,是真的吗?”
沈宜棠点头。
宋蓉倒吸一口气,一副你出息了的表情,“我觉得啊,如果晏御史中意你,你之前那个心上人,就别要了。”
反正好不过晏元昭。
沈宜棠拍拍她手,“好建议,我也这么想。”
不多时,曲终席散,宾客陆续离开山庄,偌大的园子清净下来。
这几日沈府好几匹马害病,不够沈家人出门用,因而上午马车放下沈宜棠,车夫就驾车回了沈府,下午再来接她。
车还没来,她便继续吃着东西等。这一等,就等到金乌西坠,暮霭沉沉。
沈府马车姗姗来迟,一同来的还有骑马的沈宴。沈宴高居马上,倨傲地用马鞭指指马车。
沈宜棠打量他,“你来干什么,来接我?”
沈宴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小爷想来接你?还不是被阿嫂逼着来的。”
宋蓁看沈宴和小姑子不对付,有意让两人多亲近。
沈宜棠也没好气,“所以你故意来晚,让我等这么久?”
沈宴倒非故意,纯粹是忘了。
他脖子一梗,“有的接就不错了。你也不想想,你算我哪门子阿姐,你配我接吗?”
沈宜棠恼他乱说话,瞪他一眼,“你再不想认,我也是你如假包换的阿姐,当然配了。”
沈宴忿忿地哼了一声。
“沈二郎如果觉得令姐不配你接,山庄里还有几辆马车,可以由公主府送沈娘子回去。”
熟悉的清冷声音忽然响起。
沈宜棠惊喜望去,晏元昭骑着红栗马,停在马车几尺之外。他身后还跟着辆华丽马车,车有寻常马车的两倍大,车门两扇镶以金翠,厢帘上缀了沉甸甸的珠玉。
这是长公主才能使用的仪制,他们母子也要乘车回府。
沈宴不傻,猜出晏元昭身份,讷讷道:“是我失言,我这就与阿姐回去,不劳烦公主府。”
晏元昭未置一词,拉动缰绳催马而去,马车也跟着辚辚地下山了。
沈宜棠回府后,避开人警告沈宴,“记得你的承诺,说话小心点儿,别说漏嘴。”
沈宴闷闷道:“知道,我有分寸。晏元昭怎么会突然管咱们的闲事,他怎么认识的我啊?”
“你笨呐,他认识我。”
沈宴咋舌,“你这么厉害啊。”
长公主寿宴上权贵如云,美人无数,她算哪号人物能让长公主儿子认识她?
沈宜棠挑眉,“你说,让晏元昭当你姐夫怎么样?”
沈宴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你这个女人有脑疾吧?他怎么可能会娶你,就算你真是我姐,他也不可能做我姐夫啊。”
沈宜棠叹道:“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脑子吧,你都信我是神女了,改天我说我是秦始皇你也信。”
沈宴:“……”
等回到屋里和小桃耳鬓厮磨,沈宴问她:“你的结拜阿姐到底什么来路,敢打晏御史的主意?”
“我也不太清楚。”小桃说得含含糊糊,“反正阿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做得成。”
沈宴亲亲她的头发,“你别和她学啊,男人不喜欢她那样的。”
小桃啐他,“我知道,你就喜欢小丫鬟,端着净瓶还腿哆嗦的小丫鬟!”
沈宴嘿嘿贼笑,拥着她倒向帐里。
……
明昌坊,公主府。
鸾镜里映出长公主艳若桃李的脸,侍女为她卸去珠钗,拆开繁重的发髻。
“元昭,你和沈府小娘子是怎么回事?”她笑问。
今日对诗的环节,晏元昭没兴趣择选,那齐府的冷美人是她挑的。她正失望儿子不解风情,没想到一个下午过去,峰回路转了。
晏元昭一板一眼地答,“儿子与沈娘子之间,尚不可道。”
长公主回头瞪他,“怎么就不可道了?”
为何和她去廊下私会,又为何替她训斥兄弟,这不有很多可以道的吗?
晏元昭充耳未闻,“热闹了一整天,您一定累了。母亲早些安歇,儿子告退。”
门一开一合,晏元昭拔腿走了人。
长公主气道:“我以为他终于铁树开花,正替他高兴呢。他倒好,一个字也不说。”
陆嬷嬷笑道:“这是怕您插手呢,郎君一向有自己主意,婚姻大事肯定也会考虑周全再和您说。现在想来,郎君很早就结识了这位小娘子。沈娘子今年才来京,不在宾客单子上,是郎君亲自把她加上的。还听陈嬷嬷说,沈娘子声称郎君告诉她您爱鹤,所以特意给您备了带鹤图案的礼。”
长公主一拍桌案,“臭小子还真会藏啊!”
气归气,卸下妆容的脸面上倒是盈着喜色的。要是元昭真对人家有意,肯松口娶妻,那她此生最后一桩心事便了了。
美中不足的是,他疑似看上的是沈执柔那个伪君子的闺女。
长公主压下心中一丝不快,“嬷嬷,你去找来沈娘子送的礼,我要看看她送的什么。”
入了夜,公主府半晦半明,星布在府里各处的小巧纱灯,或悬或立,金红的暖光影影绰绰透进碧纱窗。
晏元昭还未眠。
白日嘉柔公主问他是否有喜欢的女子,他没说话,却点了头。
晏元昭老大不娶,倒非刻意为之,实在是因为没逢过对眼的。京城里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何其多,一位也没让他记住过。就像宫里御宴花团锦簇的菜品,美则美矣,但他知道不是自己想要的味道,不会动筷。
照说娶妻娶贤,门当户对,能打理好家事即可,其他都不重要。但晏元昭天之骄子,矜傲惯了,自是不肯委屈自己。
然后就等到了那个小丫头。
今日寿宴上她没像往常那样直直地盯他,而是忙着喝酒以及和旁边人聊天,连诗也不给他写,他一阵烦躁,这才恍然意识到——他还真叫她这个没脸没皮的小猎人给捕到手了。
后来齐家女登上水阁,她重新炽热地望他。
他忍不住瞪回去。
太没面子了。
要是让她知道,尾巴还不得翘上天。
他得再和她周旋一阵,猎物何时能让猎人捕到,由他说了算。
第20章 相思丹听到声响,一人一猫同时抬头看……
这日,宋蓁正在盘账,门房突然报称明昌长公主府来了人,在二门外头的厅堂等着。
宋蓁手里账本一滑,“公主府?明昌长公主派来的人?你没听错?”
门房点头,又将话说一遍。
宋蓁急忙换上见客的衣裳过去。
来者是位嬷嬷,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坐姿端严稳重,一看便是宫里调教出来的人。
“夫人想必是沈司直之妻?”陆嬷嬷礼貌颔首。
宋蓁笑脸相迎,“外子正是沈司直,不知嬷嬷来府上有何贵干?”
陆嬷嬷道:“我受长公主所托,来请沈娘子去公主府。沈娘子现在是否在府里?”
宋蓁心中大诧,“小妹在是在,敢问长公主相邀,是因为何事?”
“这个就不方便说了。您让沈娘子梳洗打扮好随我走,马车就在府外等着,长公主和沈娘子聊完后,会把沈娘子安然无恙地送回来。”
陆嬷嬷话说得平缓,也用了敬称,但话里话外都透着说一不二。宋蓁知道话说到这份儿上,也没法再问了,长公主不是她能开罪的,当下遣丫鬟去通知沈宜棠。
她忍住好奇心,客气道:“嬷嬷,喝茶。”
丫鬟去到沈宜棠的小院,向她传了话。沈宜棠干脆应下,马上就会过去。
丫鬟走后,关起门来,云岫给她分析,“公主府轻易不见外客,宴会也都办在别苑。你和晏元昭的事八字还没一撇,长公主不可能上赶着见你。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你送的东西起作用了。”
并且起的作用还不小。
沈宜棠深以为然,为了讨好长公主而走的这步险棋,看来成功了。
她挑了件豆蔻青的襦裙,外罩槿花紫窄袖衫,瞧起来大方素雅,适合见长辈。到了正堂,与陆嬷嬷简单说了两句话,便和云岫随她上了公主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