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正说着,巷口传来‘叮铃铃’的铜铃声。一个挑着糖人担子的货郎慢悠悠走过,孩子们立刻欢呼着围上去,随后又欢呼着跑回家,四处邻里间响起孩子们要铜钱的声音。
第96章 药姑
铁柱和铜柱兄弟俩出了家门,沿着巷子往街上走。他们虽然初来乍到,但这两天已经在附近转悠过几回,脑子里大致有了方向,出家门直走,上了宜秋门大街,再往东去,就能到州桥和御街大道,州桥周围商铺林立,找工匠、买材料都方便。
兄弟俩在一家挂着“牙行”招牌的铺子前停下。推门进去,里面坐着几个正在谈生意的商人和工匠,一个穿着褐色短衫、头戴幞头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正是他们要找的中人。
“两位小哥,可是要寻工匠盖房?”中人笑眯眯地问道。
铁柱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小串铜钱递过去,算是中人费。中人接过钱,掂了掂,满意地揣进袖子里,随即热情地介绍道:“你们来得正好,我这儿刚好有个口碑极好的工头,姓周,手艺扎实,手下带着一批老匠人,干活利索,价钱也公道。”
铁柱谨慎地问:“盖四间房子,大概要多少银子?”
中人略一思索,答道:“包工包料,用青砖的话大约一百五十两到二百两之间,具体得看房子的大小和用料。”
铁柱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价格还算合理,没有漫天要价,再加上有中人是正规中人,可信度极高,便点头道:“那麻烦周师傅去我家看看,再定个准数。”
中人爽快地答应,当即带着兄弟俩去找周师傅。周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匠人。他听说是盖房子的事,二话不说,收拾了工具,跟着铁柱兄弟还有中人去了苏合香家。
到了地方,周师傅绕着宅子转了一圈,又仔细丈量了地基,最后和中人商量了一下,对苏合香说道:“不知道主家要盖什么样子的屋子。”
苏合香说道:“要青砖到顶,杉木梁柱,上面要用灰瓦,另外要砌三个灶,地基打牢,做好下水的管子。”
周师傅手指头微动,算了算:“包工包料,不管吃住,四间屋子,一共两百两银子。”
苏合香手里还有几百两银子,盖房子绰绰有余,但她还是重申了一遍:“周师傅,价钱没问题,但这些都要写在契上,免得日后扯皮。”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还有工期,我希望尽快完工,一个月内能行吗?”
中人听了笑着替他答应:“包工包料的活计,拖延工期对周师傅也没好处,他巴不得早点干完接下一单呢!”
周师傅也拍着胸脯保证:“东家放心,我手下的匠人都是熟手,一个月内准能完工!”
苏合香这才满意地笑了:“那就这么定了,立个文书吧!”
郑启灵攥着糖人,蹦蹦跳跳地跑进院子,小脸因奔跑而泛红。他刚跨过门槛,就撞见了正要出门的父亲,郑守真医师身着深青色的长袍,腰间挂着药囊,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
“启灵!又跑去哪里玩了?”对这个中年得来的孩子,郑医师很是上心。
“爹爹!”启灵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今天跟一个新来的小娘子一起玩了!”
郑守真微微挑眉,停下脚步:“哦?是谁家的小娘子?”
“是咱家后面的那户,她家姓苏。”启灵舔了舔糖人,歪着头回忆:“她娘亲是‘药姑’,专治小儿发热,爹,她家也和咱家一样开医馆的吗?”
郑守真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药姑就是不入流的药婆,拿着民间的简陋方子骗骗人的。
他蹲下身:“启灵,是谁告诉你的啊?”
“就是那个小娘子说的呀。”启灵眨了眨眼,天真无邪:“爹爹,什么叫‘药姑’啊?我只知道药师、医师……”
郑守真轻哼一声,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的笑意。他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发顶:“‘药姑’不过是些不入流的药婆子,专靠些偏方骗人钱财,治不了病的。”
启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她说她娘亲很厉害呢,治好了员外家的孩子!”
郑守真摇头失笑,站起身来:“傻孩子,发热之症,有时候不吃药也能退热。”员外家的孩子可能是自己退热的,只不过凑巧给这药婆子治疗过。
治病若真那么容易,天下还要医师做什么?民间偏方到底非正统医理,不值一提。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跟在启灵身后的两个少年,那是家中雇来看顾少爷的小厮,约莫十二三岁,此刻正低着头,不敢吭声。
“你们两个。”郑守真语气微沉:“看好了少爷,别让他总往外跑。街上拍花子多得很,若出了事,仔细你们的皮,定将你们发卖到石炭厂去挖矿。”
两个少年连忙躬身应道:“是,老爷。”
郑守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眼儿子,语气缓和下来:“启灵,糖人少吃些,仔细牙疼。”
启灵笑嘻嘻地点头,却仍忍不住舔了一口糖人。郑守真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迈步出门,朝着街上的自家药铺走去。
待父亲走远,启灵才悄悄吐了吐舌头,回头对两个小厮道:“走,咱们再去后巷看看!”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犹豫道:“少爷,老爷刚说了……”
“哎呀,怕什么!”启灵摆摆手,一脸狡黠:“爹爹才不会生我的气呢!咱们偷偷去,不让他知道!”
两个小厮苦着脸,却也不敢违逆,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心里暗暗祈祷,小郎君别贪玩。
启灵出了门后,没几步就到了苏合香家门口。只见她家院子有工匠在忙着和泥灰,还有几个工匠正忙着搭新房,砖瓦堆得老高,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启灵好奇地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挽着袖子的妇人端着洗衣盆从屋内走了出来。启灵吓得拔腿就跑,两个小厮紧紧跟在他身后。
苏合香买的房离前面的汴河足足有两三里远,中间还得穿过宜秋门大街才能到汴河边。因此,在离她家约莫五百步的地方,有一口共用的水井,成了附近居民日常吃水的依靠。
这口井是方形的,井口中间横着一道粗实的木梁,将井口分成四格,能容四人同时打水,互不干扰。景福坊的居民都叫它“甜水井”,因水质清冽甘甜,远近闻名,甚至还有别的坊的人特意绕远路过来打水。平日里,井边总是热闹,挑水的、闲聊的、歇脚的,人来人往,倒成了街坊们碰头说闲话的地方。
除了这口井,还有一条供水渠从附近流过,平日里洗衣洗菜,都爱去渠边。水渠的水虽不如井水干净,但胜在方便,妇人们常常结伴去渠边洗衣,一边干活一边唠家常。
一晃半个月过去,房屋的雏形已经成型。
这天,苏合香抱着一盆衣服去了水渠边。她蹲在青石板上,熟练地搓洗着衣物,动作麻利。
正洗着,旁边一个妇人打量了她几眼,笑着搭话:“这位娘子,是新搬来的吧?住哪家啊?”
苏合香抬头,温和地笑了笑:“住在郑医师后面那个宅子。”她语气谦和,并不敢张扬。
“哦!那个宅子?”妇人眼睛一亮,“听说在砌房子?”
“是啊。”苏合香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家里两个儿子,眼瞅着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怕以后不够住,就先把房子砌了。”她说着,顺手将耳后散落的碎发撩了回去,神情里带着几分朴实和无奈。
“哟,你家儿子要娶新妇了?”妇人来了兴致,凑近了些:“可定了人家?”
“还没呢。”苏合香摇摇头:“等房子盖好了,就得找媒人张罗了。”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对了,咱们这片,可有哪位媒婆名声好?我想打听打听。”
妇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拍了下手道:“哎哟,那你可问对人了!咱们坊里最有名的媒婆,就数东街的王婆子了!经她撮合的姻缘,十有八九都能成,而且她消息灵通,哪家有好姑娘、好郎君,她心里门儿清!”
苏合香眼睛一亮,连忙道:“那可太好了!等房子盖好,我就去寻她!”
两人又聊了几句家常,苏合香这才收拾好洗净的衣物,起身告辞。
她端着木盆往回走,脚步轻快,这一片是在内城,虽说周边也有很多租户,但租金比外城贵了不少,无形中筛选掉了家境拮据的人家,能住在这儿的,多少都有些家底。
所以这一片的治安和无业流民明显比外城少多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西斜,再过一会儿就该准备晚饭了。
而此时,郑医师的宅子里却是一片混乱。
郑郑守真正站在堂屋里大发雷霆,脸色铁青。小儿子启灵不仅是他的老来子,更是他得了三个闺女之后唯一的男嗣,平日里宝贝得紧。
今日启灵跟着两个小厮出去玩了一趟,回来时还好好的,可没过多久就开始发热,眼下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小脸通红,嘴唇干裂,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