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秋蘅自她面上瞧出怒气来,旋即解释道:“今日闻得大房侄儿出事,我心中着急便回府来探望一二。三公主想来寻驸马有事,我便不打扰了。”
  “世子妃是二房的人,二房与大房素来事成水火,怎得世子妃如今倒过问起大房中事来了?”
  秋蘅回道:“都是一家子谢姓之人,我虽已出嫁,但得知娘家遭祸,总是该过问一二。”她将这话才方说罢,便听闻一阵车轮声由远而近。
  秋蘅抬眸去瞧,见是萧郴的车舆,这便转头与谢璨道:“世子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她说罢这话,又与萧淑婉行了一礼,这才叫玲珑扶着一道往萧郴的车驾处行去。
  薛无方将车驾停稳,未待萧郴出来,秋蘅便出言阻止,只兀自踩着脚凳上了车架之内。谢璨亦不再多看,上前去挽了萧淑婉的手,二人也一并回了公主府。
  “你怎么来了?”
  萧郴笑着执起她的手,道:“你急匆匆离开府中,我如何能不担忧?”
  “无妨的,只是事出紧急,我过来瞧上一瞧而已。”
  秋蘅将头枕在萧郴
  肩头,耳畔满是市井间的烟火之声,车舆之内满是苏合香的味道,两者相交,倒叫秋蘅的思绪不免有些飘浮。
  谢烁不愿离开月荷别院,想是那院中有异,故此才叫谢烁不肯离开。而他留在别院之中所得益处,绝对大于他回到侯府。
  大房要世子位最大的助益如今是谢璨的驸马身份,可依着大稽律法,谢璨绝无再为侯府继任侯府爵位。
  有着三公主这尊大佛,侯府爵位必是归大房所有,待谢远身后,那必然是由谢烁来承继了。他无需再做任何事,安分等上几载便是,可他却要生生拒之。
  思及此处,秋蘅漫不经心地挽上萧郴的手臂,却发觉萧郴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臂膀。“怎么了?”秋蘅抬头,却瞧见萧郴将头偏至旁处,只言说无事。
  他此等行径,不免叫秋蘅想到先时他回屋时身上所沾染的血腥气。
  是了,他身上有伤与侯府遭贼是同一晚。
  他,也是天禄司中之人?
  秋蘅将头复枕在他肩上,生怕叫萧郴发觉自己心中的慌乱。
  若说他也是天禄司之中,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一个身残的世子,任旁人说破了天去,也无人会相信他与天禄司相干。
  而天禄司中之人也断然猜不到,一个宗室子弟,会与他们一般干着刀口舐血的营生。
  那厮,便是天禄司之人。
  秋蘅努力压抑着自身,此时她心中又气又怒,偏手中并无实证,只有些许零星猜测,如何能直接摆到萧郴面前与他分说?
  可即便握有实证,她如今寄人篱下,日后如何尚不可知,她又怎能与萧郴正面相抗?谢家不会是她的倚仗,她几近四面楚歌之境,断不能在此时发作出来。
  二人一道回了琼芳小筑,待到晚间歇息时,秋蘅自叫亦浅去将林嬷嬷唤来。
  待得林嬷嬷入内,秋蘅便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嬷嬷,近些时日世子一直忙碌,我想调些香料来给世子助眠。”
  “只是我与世子才方成亲,我亦不知世子有何忌讳之物,怕调香时有些错漏反倒不美。”
  听得秋蘅将心思摆在萧郴身上,林嬷嬷自是无有不应,当即与秋蘅言明萧郴并无不服之物,无论是香料也好,食物也罢,至今未有。
  秋蘅心中多少有些失落,此时却又不好露于人前,只得又道:“我瞧世子屋内皆是青色衣物,可是世子幼时便极其钟爱?我想与世子制身衣裳,只瞧着皆是青色的,怕用了旁的颜色世子不喜。”
  林嬷嬷道:“世子妃无论做什么颜色的,世子都会欢喜的。先王妃还在时,世子最喜红色。之后先王妃故去,世子的衣物素来都是底下人备什么,他便穿什么。”
  “只是这几年世子忽然想要着青色衣物,这才吩咐了老奴准备的。世子妃尽管挑着衣料做便是,世子定然都是欢喜的。”
  第163章 确认“蘅娘,我想……”
  听罢林嬷嬷的话语,秋蘅心中愈发疑心萧郴的身份。秋蘅再欲说些什么,那是院中的狸奴自窗外跃入,一路喵着来蹭秋蘅的腿。
  “你这小狸奴,这是又饿了?”秋蘅将八斤抱起来,指腹不住地逗弄着它的胡须。“小狸奴,你又重了,再这样吃下去,你要变大狸奴了。”
  林嬷嬷听着秋蘅的话语,不禁笑出声。秋蘅侧目去问,林嬷嬷方答道:“世子妃叫老奴想起了世子幼时之事。”
  “先王妃很喜欢狸奴,故而先时院中养了好几只各色狸奴。世子出生之时,哭声并不嘹亮,王妃戏称他仿若一只狸奴。”
  “故而,王妃私底下皆唤世子狸奴。为做避讳,此后王妃便给院中的狸奴都起了名字,只独唤世子一人为狸奴。”
  “时移事易,这桩事,也没多少人知晓了。”
  狸奴。
  好个狸奴!
  他可真是一只好狸奴!
  他是皇室宗亲,改皇为黄,取其同音,再加之狸奴二字,便是那该死的黄狸奴!
  他一面以王府世子之名求娶,另一处便叫那十六来打发了自己,还当真是两副面孔两副心肠,叫她猜不准,捏不住!
  秋蘅唯恐叫林嬷嬷瞧出了端倪,只开口言谢,又道时辰不早,这便打发了林嬷嬷出去,独她一人在屋子中生着闷气。
  真是个恬不知耻的混帐羔子!
  初见之时,他便开始占去自己便宜不说,再她在王府与他相遇之后,他竟还明着试探,想要探问自己如何看待自己。
  秋蘅愈想愈气,当即坐到床榻之上,开始捶打那一床鸳鸯锦被。
  她只将这床锦被当成了那个混帐羔子,叫自己这通身的力气都花到捶打之上,直打得自己双手通红才将将做罢。
  如此发泄了一通,叫秋蘅用尽了气力,便也歇了怒气,可以安生想想余下之事了。
  她将那厮所言之事桩桩回顾,自是能猜到大抵之事。
  多年前,虞氏一族战败,宣王想是不愿被虞氏王妃拖累,这才不顾她尚有身孕,便令她赴死。以她之命,来换萧郴性命。
  因着此事,萧郴甘愿扮做一个被厌弃的卒子,投身到太后座下,成为了太后的利剑。
  而前些时日,萧郴亦得知了虞氏全族的没落,竟只是因明帝的猜疑所致。虽那得知个中详情者出现的时辰有些突兀,但事情却是不假。
  如此一来,萧郴对明帝更是心有愤恨。
  太后明知萧郴会对明帝产生怨怼,却依旧要如此行事,想是她本就有此意图。可叫萧郴与明帝生出龃龉,于太后又有何益处?
  萧郴是宣王府的世子,明帝膝下又有子嗣,无论如何都是轮不着萧郴去夺那个帝位的。
  何氏!
  是了,当年虞氏一族战败,彼时明帝当也只是及冠未几的年岁。
  若是明帝猜疑虞氏,暗中扶了何氏,再将虞氏一族铲除。而如今东朝之位未定,太后瞩意皇后所出大皇子,便想要借着萧郴之手,再除了何氏。
  何氏倒台,那大皇子身兼嫡长,东朝之位除他还能有谁?
  将这一切思得明白,秋蘅早已脊背生凉,汗湿衣衫。
  这争来抢去的皇位,不过是几人之间的角力,却叫宫外诸多人都付出性命。
  虞氏为将,他们的鲜血若然洒在与敌对战的沙场之上,这是他们的荣光。可他们不该,不该死在自己人弄权的道路之上。
  这条权力之路上,每一寸泥里,都是无数人的鲜血,那一块块瞧不出端倪的石砖上,都是无数性命所染就筑成的。
  她要走,她必须走,她绝不与这些一心弄权的汲汲营营之辈余生同伍!
  打定主意,秋蘅当即躺在床榻之上假寐,静候萧郴回屋。
  未至五更,萧郴如常回到卧房。
  他换下衣衫后照例掀了薄被与秋蘅同眠一处,只他才方躺下,身侧佳人便翻了身子凑上前来,一双柔荑自衣襟处探入他胸膛,倒叫萧郴身子一紧,险些岔了气去。
  他僵了一会儿,见秋蘅再无动作这才宽下心来。而秋蘅在指腹划过那些伤疤突起时,便也知晓她心中猜想不错。
  萧郴,便是那只该死的黄狸奴。
  秋蘅强忍着怒气将自己的头往那厮胸膛中又拱了拱,口中呢喃道:“狸奴。”
  萧郴抬着紧绷的手指拔弄她汗湿的乌发,听着她口中一声又一声的“狸奴”早已口舌生燥。
  “我在。”他将薄唇抵在秋蘅耳畔,仿若叫人蛊惑了心智一般。“蘅娘,你的狸奴,一直都在。”
  言罢此句,他便启唇咬上了秋蘅的耳廓,如此行事叫秋蘅如何还能装得下去,她当即将萧郴推开,一壁抬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一壁朝里退开几步,将二人距离拉得愈发远了一些。
  “蘅娘……”
  “世子!今,今夜暑热难当,妾,妾不扰世子安歇了。”秋蘅立时起身,随手拿起屏风架上的衣物裹上便走到了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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