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他们将会变成史官笔下那一抹墨迹,永世背负着全军覆没的污名。”
  “慕川。”秋蘅抬手轻轻拍了拍萧郴的后背,“咱们先回去吧,莫要让你的母亲在九泉之下,还要心痛难安。”
  秋蘅扶着他,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她未敢直接起身,只半蹲着身子偏着头看他。
  天际雷鸣虺虺不止,秋蘅一手握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掌心,一手揽在他腰侧,等了许久,萧郴似是终于打定了主意,这才与她一道站起来。
  暮雨萧萧,未有止意,好在二人行出未几,薛无方一行人亦赶至此地。
  待回到别院,玲珑忙去烧了沐汤伺候着秋蘅梳洗。
  “姑娘你怎就独自跑出去了,真叫婢子急坏了。”玲珑替她换上衣物,这便在旁取了干净的布巾与她绞发。
  “我也是怕世子出事。”许是淋了雨水,此时话语中带了些许沙哑。
  玲珑:“世子也真是的,他腿疾才有起色,怎就独自出去乱跑?还累得姑娘也出去淋了这么许久的雨。”
  “姑娘,世子是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那处是什么地方,林中天色灰暗,我也迷了方向。好在薛护卫带人及时赶到,若不然,我与世子还得在那处多淋些雨。”
  毕竟事涉宫中,即便玲珑一时安分随侍,秋蘅也不敢多透些话与她知,免得叫她也被牵连了。
  二人话音方落,外间便传来亦浅的声音,言说是萧郴来了。
  玲珑瞧着秋蘅绞得半干的墨发,还有她这一身寝衣,心下犯了难。
  若要请萧郴入内,少不得得叫秋蘅再行更衣梳妆才是。可如此一来,便得叫萧郴在外等候。
  秋蘅知她意思,只叫玲珑去请萧郴入内,自己接了干巾子继续绞着自己的湿发。
  亦浅扶着他入内坐定,这便直接退了出去。
  萧郴与秋蘅一道经雨,此时他虽换好衣衫,梳发而来,可发丝间仍有水珠滴落。
  “世子怎么不将发绞干就束起来了?”秋蘅行过去抬手除了他束发的玉冠,“湿发束冠,仔细害了头痛之症。”
  秋蘅说罢这话,便解了萧郴蒙在双目上的红巾,将他的一头青丝也一并解开,抬手取了块干巾子便要与他绞发。
  萧郴扯了她的手,叫她与自己同坐一处。“我无妨。”
  “身子康健才能筹谋后事。”秋蘅移开他摆在自己腕间的手,这便复执了巾子与他绞发。“其实世子现下不来,我本也打算过会子去寻世子的。”
  “我方才沐浴之时静了心细想了想,还是想问上世子一句,虞将军之事,是何人与世子言说的?”
  萧郴:“我舅舅昔年旧部。他曾是我舅舅副手之子,他绝不可能背叛我舅舅。”
  “世子先时可知他的消息?”
  萧郴摇头:“战场之上多有寻不回来的尸首,我虽有暗中派人找寻当年幸存之辈,但多年来只寻到了他一个。”
  秋蘅绞着发的手霎时止住。
  萧郴所言之事,不就与旧时那黄狸奴所布一局吗?
  那厮早早寻到了丁嬷嬷,随后再叫谢知言手下人救走,以此来佐证秋蘅的身世。
  “那是他来寻世子,还是世子手下人将他从歹人手下救出的?”
  萧郴听罢秋蘅的话语亦是当即转头:“蘅娘的意思是?”
  秋蘅行至他身侧坐定,道:“太巧了。世子多年来找寻昔
  日旧部而不得踪迹,偏此时叫一个世子十分信任之人出现。”
  “世子信他所言为真,他亦受歹人追杀,两厢之下,即便他所言为虚也会更真上几分。”
  “我信世子所言之人必不会背叛虞将军,我也信他绝不会与幕后之人勾结,但世子应当清楚,这样的棋子,才最容易迷惑对手。”
  “我幼时习棋道,教我的先生便这般说过‘真正的胜者,往往是以输家的姿态来迷惑对方’。”
  “太后,一定是太后。”萧郴说罢这话,双手已然紧握成拳。“可她为什么要把这一切都告诉我?她就深信我一直会将矛头指向她的儿子,而不是她吗?”
  “朝中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皇帝唯有她这个太后。”
  秋蘅不知皇室内里隐情,此时听得萧郴说得这只字片语也不甚明了。
  “世子,我不知朝中局势几何,但却是能猜得一点。”
  “太后想必是要叫世子做些什么。”
  “如今咱们避出都城,无论都城之中闹成什么模样,咱们都不闻不问。太后有此行径,只怕是想叫世子有些动作。”
  秋蘅未敢多言,只抬头瞧了瞧他,便想再次起身去他绞发。
  “那依蘅娘所言,我当何如?”萧郴未有给她躲开的机会,“诚如蘅娘所言,此等招数我原也是知晓的。”
  “只是,如今我当局者迷,还需蘅娘这局外之人来解惑。”
  秋蘅蹙着眉头思索半晌,道:“以静制动。既然世子未能明白太后此举的深意,那不如就以静制动。”
  “只要世子没有作为,太后势必会有旁的动作。待世子明白太后所谋之事,世子再行应对便是。”
  萧郴听罢,忽然抬手摆到她面庞之上,粗粝的指腹一下又一下的描摹着她的眉眼,双目中隐隐闪动的光亮叫秋蘅瞧得害怕。
  他的腿好了,是否,眼睛也会好?
  抑或者说,他从来就是个身子强健之辈。
  这一切残缺景象,都只不过是他用来迷惑外人的招数,是他用来修生养息的伪装,是他执棋落子的盔甲。
  秋蘅心中大骇,却也不敢在此时叫萧郴瞧出端倪了,只得身子前倾将整个人都攀在萧郴的肩上,以手去丈量他的身形。
  他的肩背宽厚,身形高大,她掌下的肩背又如铜铁般,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长年卧病之辈。
  虽秋蘅不知旁的男子应当何如,但她却也是真真实实瞧见过那厮的身子,那厮便是如此身形。
  这便意味着,萧郴也是个习武之辈。
  是了,若他不是,即便身形如常人无异,那也当是如谢璨那般才是。
  萧郴叫秋蘅这番上下其手惹得身子有异,当即将她拉扯得与自己分开些许距离。
  他将头偏开些许,这才道:“今日之事……”
  “今日只是世子一直迷了方向走出府去,妾在山林之中寻到世子,你我又一道被薛护卫寻回而已。”
  秋蘅将他打断,替他将这番话说出口。
  “世子宽心,妾知道该怎么做。”
  秋蘅说罢这番话,便又行至萧郴身后替他绞发,待到发丝已干,秋蘅才重新替他束发,随后唤了亦浅入内送萧郴离开。
  太后将人放出去多日,可萧郴那处却依旧无所作为。
  皇后等了三日,终是按捺不住去往明安宫寻了太后。
  第146章 下套既然她能劝得动郴儿,那她必然也……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沉不住气。”太后将一盏热茶移到皇后跟前,道:“一局棋既已近尾声,那你就应该愈发沉住气才是。”
  “多得是明明胜券在握却被旁人扫尾之事,所以你就愈发不能急躁。”
  “你瞧这盏茶,你如今去喝,自然会被烫着,需得晾一晾才行。”
  皇后:“母后所言极是,可若是摆久了,茶也会凉了失其滋味。”
  “所以才讲究个火候,讲究个分寸。”太后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那串佛珠,道:“知道虞氏是因皇帝而死,郴儿是不可能耐得住性子的。”
  “他能按兵不动,是因为那个谢蘅在旁劝了。”
  “谢蘅手无权势,也不知朝中暗涌,正因如此,她才能纵览全局。既然她能劝得动郴儿,那她必然也是郴儿的软肋。”
  “母亲的意思,是做个局,将谢蘅摆进去?”
  “不够,”太后瞧向皇后那处,“既然要动谢蘅,那就得将你我都择出来,还得把何氏一族也装进去才行。”
  “过几日是虞氏冥诞,你且轻装简行去祭一祭她,再顺道去别院瞧一瞧郴儿便是了。记得,把那个人带去。”
  皇后听罢这番话,自然也明白太后的意思,当即应下来,行礼过后便离开了明安宫。
  离开明安宫,皇后自然便去了明辉殿寻明帝。
  而此时,何贵妃正巧也在明辉殿中缠着明帝。他听得外间内侍来报,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
  皇后入得内里,便直言过些时日是虞氏冥诞,想要微服出宫去祭一祭虞氏。
  “陛下,臣妾与虞家姐姐打小相识,她故去多载,如今郴儿也将娶妻,臣妾想独身去瞧一瞧她。再者,郴儿与谢蘅便在山下别庄,我也好正巧去看看他们。”
  闻得皇后要去寻秋蘅,明帝抬手捋了下捋自己颌下胡须,道:“皇后与虞氏姐妹情深,虞植故去多年,朕也该去瞧一瞧。”
  “既然如此,那我便与皇后同行,出行一应事务就交由皇后来办吧。”
  皇后如何会不应,当即点头退出去,转身时她瞧见何氏的脸色,心中很是畅快。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