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更何况,这秋蘅一直留在府里,儿子只怕璨弟的心思,未必能断得干净。”
旁的都是次要,但谢烁所言的最后一句,却是明芳县主心中最为担忧的。
秋蘅入府这么些月,谢璨虽是依礼相待,但他总时不时去那疏雨斋,每次趁兴而去,不舍归来。
他虽言说是为了与二房交好,为讨谢侯欢心,但他瞧着秋蘅的神情是奉为尊长还是视若真爱,明芳县主怎会瞧不出来?
听到此处,明芳县主这便也应下来了。
谢烁见事已说皆,这便起身,走了几步后,又回转过来,道:“祖母不日就要远去崖州,儿子自会去相送,父亲与母亲身子不适,不去也无妨。”
谢老太太终归是生养了谢远的,虽是她因敬王一事有所牵连,可若是谢家人要
去相送,本也无妨。
只是如今大房已在此事上式微于二房,谢远自也不想亲去相送谢老太太一事上再在谢侯面前讨个没趣,这便不做打算了。
谢老太太与于嬷嬷离京之日,谢烁一早立在城门之外,眼见差役行来,他自上前每人递一袋金镙子,要与谢老太太告别一番。
一行人既收了金子,自也是会给这个方便。
谢烁轻声唤了好几下祖母,可谢老太太却未有言语,只眼神愣愣地瞧着前处,口中喃喃地言说着要杀了她。
于嬷嬷抬手拭了泪,扯了谢烁压低了声音道:“郡主已经不认人了。老奴觉着这样也好,她本就是云端之上的神女,不该落得如今这般堕入泥潭的下场。”
“一路上得有劳嬷嬷好生照看祖母了。崖州那边我已派人过去打点了,日后也会时常寻人送些银钱过去,嬷嬷若有事,自管去吩咐他们办就是了。”
于嬷嬷点罢头,枯黄浊目中不住地溢出泪水。
她本以为谢远夫妇会来相送,毕竟谢老太太纵有再多不是,也都是在为他打算。
却不想,一朝敬王府落罢,竟连亲子都不曾出现。
于嬷嬷正伤心着,就看到谢璨也单人独骑而来,他下马之后先是朝着谢老太太行罢一礼,随后来到于嬷嬷跟前。
可叹她家郡主生了个不孝的儿子,却还是有两个心怀不舍的孙辈留下。
谢璨瞧着于嬷嬷的模样,又道:“嬷嬷,此去崖州一路山多道险,还得嬷嬷多照顾着祖母才是。”
于嬷嬷一并点头,那边差役来催,谢璨便言说去打点一二,兀自朝着差役处行去。
于嬷嬷抬手正拭着泪,忽见城门外停了一辆车驾,那车驾外立着的是玲珑,内里坐着何人早已呼之欲出!
她恨极了秋蘅,偏此时自己已回天乏力,她见谢璨仍在给那群差役塞银钱,这便扯了谢烁,低声道:“大郎君,老奴罩房床腿上有个暗格,里面放了一块令牌,可调动敬王府暗卫。”
“那行暗卫是老王爷送给郡主的陪嫁,想是未被牵连去,大郎君日后若有用得着的,自拿了那块令牌,去南市李记扇铺,自会有人听郎君号令。”
于嬷嬷一双枯黄的手紧紧捏着谢烁的衣袖,一字一句,道:“大郎君莫要忘记,是何人将咱们大房害到此等地步。”
谢烁自不会忘记。“嬷嬷放心,我一定让她身首异处。”
于嬷嬷听到此语,方觉舒心几分,她又见谢璨打点完差役,这便也不再久留,自扶着谢老太太步上去崖州的路途。
不远处的车驾之内,秋蘅稍掀了掀车帘,瞧着谢老太太弯曲的脊背渐渐消失,心中却无半分喜悦痛快之感。
玲珑见谢烁与谢璨也都离开,这便也与秋蘅言说是否回府。秋蘅自应了声,不做拒绝。
谢家人好不容易从敬王逆案之中择了出来,府中人自是不愿再与逆王一系扯上干系,故而谢烁相送之事,自也有人传话到了谢侯耳中。
第82章 中馈老大果然不是个东西。
谢侯听罢,倒是未有动怒。
“终归是血脉相连之人,如今获罪流放,亲子却不去相送。”谢知言负手立于窗下,看着满院夏景,道:“老大果然不是个东西。”
纵是再有过错,谢老太太终是谢远生母,母子之情临别时相送一番,并无不可。
一旁陆方听罢,道:“幸而烁郎君孝悌,亲自相送了,也着人去了崖州打点。郡主此时虽是流放,但想来一路上也不会有人刻意为难她。”
“除了烁儿,还有旁人去吗?”
“璨郎君也去了。”陆方如实相告,“听闻,璨郎君去之前先去寻了三姑娘,言说想去相送,又怕给府上招祸。”
“三姑娘说,既宫中已有明旨,谢家无罪,那就只是祖孙孺慕之思,前去相送并无不可。”
“璨郎君听罢,便也去了。郡主离开之时,三姑娘也去了。只是,三姑娘没有与两位郎君相见,想是怕郡主见了再生是非。”
谢知言听罢,只兀自点了点头,再未有旁的言语。
陆方见此,自也不再多言。
谢老太太已然离开,谢府自也不能无人掌管中馈。
明芳县主与冯氏一道盯着这差事许久,她们谁都不想让这差事落到对方手中,这一日日的过,总有两房奴仆因此事争吵。
谢知言心知两房人的心思,这便将满府人都召了过来,当着众人之面,将管家之权交给了秋蘅。
两房夫人心中不悦,秋蘅亦是诧异,她出言相拒,谢侯却不允她推托,令满府上下皆听从秋蘅之令。
“太好了,如今三姑娘管家,这府里就无人敢欺负姑娘了。”丁嬷嬷很是高兴,秋蘅心中却觉不安,她让丁嬷嬷先行回去疏雨斋,随后自己便与玲珑一道去了冯氏院中。
秋蘅甫一入院,便听得内里一阵摔杯砸盏之声。
“二嫂嫂。”秋蘅入得内去,自是依礼与冯氏见礼。
“我可当不起三妹妹行此大礼。”冯氏心中不悦,一时恼怒上头,自是连话语都阴阳怪气。
秋蘅与玲珑递了个眼色,她便向左右招了手,示意满屋中人与她一道退出去。
屋中伺候奴仆们不敢随意挪动,秋蘅见此,又道:“二嫂嫂若是希望我与你言说之事会传到大嫂嫂院中,那也无妨。”
冯氏听罢,这才让崔嬷嬷将满屋人都领了下去。
“二嫂嫂气父亲将管家之事交于我,想是二嫂嫂还没能明白父亲的用意。”
秋蘅面上挂着笑,语调不疾不徐。
“诚如我先时与二嫂嫂所言说的那般,我始终都是要外嫁的。”
“父亲此时若是随意将管家之权交给二嫂嫂,或是大嫂嫂,就意味着父亲要定下世子之位了。”
“咱们谢家才刚经历逆王一事,事发尚不足月,谢家就要定世子,外间自是会有猜测。”
“若是父亲定了大哥哥为世子,那少不得要牵扯上逆王之事,若是父亲定了二哥哥为世子,那外间之人自是要言说父亲蝇营狗苟,与谢家声名有损。”
“正因如此,父亲才不好将管家之事交给二嫂嫂或是大嫂嫂。”
“而我是父亲的女儿,日后也是要外嫁的,等过上几年,事态缓和之后,父亲给我寻上一户人家,我自是可以借着出嫁之名交还管家之权。”
“二嫂嫂,我与二哥哥始终都是一母所出,嫂嫂应当能猜得到父亲的用意才是。”
冯氏听罢秋蘅此语,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妹妹是说,父亲有意定下你二哥哥为世子?”
“二嫂嫂,我年岁尚小,要管理如此大的家业势必是要寻人相帮。此事,父亲心知肚明。而大嫂嫂向来与我不睦,我若要寻人相帮,自是会来寻二嫂嫂。”
“如今二嫂嫂只是未有管家之名罢了,这般大的家业,我与二嫂嫂一道相帮着管理,日后
待我出嫁,父亲要将管家之事移到二嫂嫂手上,外人也挑不出来错不是?”
“毕竟,二嫂嫂相帮着管理了数年,府中除我之外,二嫂嫂最是熟悉这些内宅事务。只要侯府管家之权在二嫂嫂手上,那二嫂嫂要相帮二哥哥,自是手到擒来。”
冯氏听到此处,心里才稍宽心些许,她思及方才言语,自是要拉着秋蘅好一通告罪。“妹妹莫怪,是嫂嫂方才一时气急,想岔了去,叫妹妹委屈了。”
“二嫂嫂,你我是至亲之人,这些事我如何会摆进心里去?只是,”秋蘅扶着冯氏一道坐回圈椅之上,道:“大嫂嫂那头少不得拿话来刺二嫂嫂,好叫咱们内斗,大房再去捡个便宜。”
“二嫂嫂,如今大房式微,只要咱们二房不出错漏,那世子位肯定就是二哥哥的。”
“大哥哥为避嫌,连亲生母亲流放都不去相送,他以为这是在向父亲表忠心,却不知晓他此等行为更是让父亲所不耻。”
“大哥哥对生母不孝,日后定也会对生父不孝,所以,咱们二房可断不能在此事上犯了糊涂去。”
冯氏颔首应了,笑道:“三妹妹说得是,嫂嫂定不会叫大房那头撺掇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