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因是没有鹊枝在旁使绊子,秋蘅这几日过得也算舒心,她日日盯着萧韵与萧凝,倒是盯着她们已然将百寿图的寿字尽数绣罢了。
  既绣罢了寿字,秋蘅便与她们言说今日稍稍歇息一二,待休养
  好了,明日便要绣这底纹了。
  萧韵与萧凝二人多日来接连盯着绣架,着实也有些倦了,听得秋蘅如此言说自是欢喜。
  待送罢萧韵与萧凝离开,秋蘅亦自顾坐回绣架前,开始以鲛丝绣着为底的观音像。
  一旁鹊枝立在屋外,抬头见天际层云已起,又见院中燕子低低飞过,想着近几日来天气一日闷过一日,心中忽有了主意。
  她疾步朝院门走去,又见四下无人,如此心中更是大定,随后急急奔回主屋,端得一副焦急模样,道:“娘子,方才院外来人,说是县主有急事寻娘子过去。”
  “何事?”
  鹊枝将面上的焦急神色端得更甚,道:“来人也说不清是何是,只道是县主院中急急传来的令,婢子这才来请娘子过去。”
  秋蘅一时猜不准两位县主何事召她,又见鹊枝一脸焦急,想她近些时日来一直安分守己,这便也摆下银针与鹊枝一道走了。
  秋蘅虽来宣王府好些时日,但拢共只在听竹院内罢了,素日里都不曾离开过听竹院。
  是以,鹊枝带着她七绕八绕,不多时,她便已然失了方向。
  眼见天际层云浓重,鹊也已将她领到琼芳小筑外,这便道:“娘子,这天瞧着便是要落雨的,婢子先行去借把伞来,再来领着娘子前去。”
  秋蘅倒也不拒绝,左右这天已然黑成这般,若她执意前行,怕也是会被这雨给淋湿了去。鹊枝见秋蘅已然应下,这才在她的眼皮底下朝着琼芳小筑那头行过去。
  只不过,她在经过琼芳小筑之时并未入内,只是绕了一个圈子,便又转回到了听竹院里。
  天际浓云翻滚,狂风卷着沙层落叶拍打到秋蘅身上。秋蘅眼见四下并无可躲避之处,这便也朝着鹊枝离开的方向行过去。
  未待秋蘅行至琼芳小筑,天际已然惊雷填填,不多时便有霖雨扑面而来。
  秋蘅提着裙摆一路朝前疾奔,待见了一处院门之后,这便直接疾行入内,还尚未等她寻到一处可躲避的地方,她足下便被一个硬物所绊,整个人便在泥水当中就地滚了几圈。
  秋蘅挣扎着从泥水地里坐直了身子,还未待她站起来,雨幕中便划来两支冷箭,一支划过她的足踝钉入泥地,另外一只直接自她肩头划过。
  秋蘅心中大骇,身形一晃,整个人便又栽倒在地,手腕亦摔在一旁青石之上,腕间那只白玉镯子应声碎裂。
  “何人擅入琼芳小筑!”
  雨幕那头忽有一个男子声音传来,秋蘅跌坐在雨中,身子已然被雨水尽数打湿。
  她朝着那道男子声音所传来的地方瞧了瞧,只见是有两个人影在廊下,一站一坐,但因是离得远了些,倒叫她看不分明是何人。
  霖雨打在她身上,殷红的血水与泥水相互交融,檐下的风铃随风摇曳,如珠如玉,奏出一曲惊慌的曲调。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见檐下那人已然搭弓,泛着寒光的箭头直指自己。
  秋蘅怕自己误入了贵人院落,这便也高声回道:“妾乃秋氏,受宣王妃之命前来王府教习两位县主女红。因是半路遇雨,这才错闯了贵人院落,妾这便离开。”
  秋蘅才方站定,那廊下又传来声音让她过去。
  此时秋蘅身上的衣衫已被雨水打湿,夏日里的衣裙本就比较轻薄,经此一通,那些布料更是紧紧贴在秋蘅身上。
  秋蘅不想此时的模样叫外男瞧了去,但又见身侧的冷箭,只得双臂环身慢慢往廊下移去。
  待她行至廊下,方看清那二人。
  这两人瞧着约摸都是二十几岁的男子,站着的那人一身修身劲装,手中握着长剑,一派武人打扮。
  倒是这坐着的人,有些奇怪。
  他所坐的物件秋蘅不曾见过。
  粗粗一看,这物件像是胡凳,又像腰舆,可这东西两侧却又安了两个车驾才用的轮子,很是特别。
  她见那武人打扮的男子一直低垂着头不看自己,又见那坐着之人双目蒙了一条红色布巾,忽便想起了那黄狸奴所言说的宣王府世子。
  此人瞧着眼盲断腿,身上却穿着衣料名贵的宽大袍子,再见他生得芝兰玉树,倒也不难猜得他的身份。
  秋蘅初初被暑气所扰,如今又被当头淋了这一通雨,此时狂风一过,她便不自觉地打颤。
  萧郴忽将盖在自己膝上的薄毯捏在手中,随后朝前一递,道:“秋娘子先披上此物,再与我走吧。”
  秋蘅稍稍一愣,本意不想去接,但又着实不愿让自己如今的模样再多被一人瞧了去,只得先行接过,随后披在身上将自己裹住。
  待她裹好了身子,那立着的男子才抬了头,这便推着萧郴朝内里走去。
  秋蘅不敢擅自离开,只得也硬着头皮跟着他们一道走着。
  她跟着萧郴一路走了许久,这才步入一间屋子。
  秋蘅眼见那立着的男子将萧郴推入内里,她便只站在外间,静静候着。
  “无方,你去将林嬷嬷唤来吧。”
  第39章 试探今晚就让她来我房中伺候。
  薛无方道:“世子,林嬷嬷的儿子今日娶妻,前些日子便与世子讲过了,世子还让院中的亦浓与亦浅也一道过去帮忙了。”
  内里萧郴没有立时说话,少顷过后,才道:“那你去取一件深色的斗篷,再去将药箱取来吧。”
  薛无方应下,从内间出来后便侧着身离开,直接出了屋门。
  秋蘅一时不知这萧郴在做何打算,只待立在原处,心中不免盘算一二,看如何才能让自己躲过这桩祸事。
  “秋娘子进来吧。”未待秋蘅想出法子,倒是内里的萧郴又发了话,秋蘅只得缓步入内。
  秋蘅入内之后,便一直缄口不言,只暗自打量着萧郴。
  内间的萧郴身在屏风后,他身上是一身宽松的青色衣袍,说是宽松,更像是套了一身更为壮实男子的衣裳。
  秋蘅猜想,这位世子多年不力于行,只怕身上瘦弱又不想为外人所知,只得如此遮掩了。
  她才这般想着,外头薛无方已然拿着药箱而来。
  他将手中药箱摆到内间床榻旁的几案之上,又转头去往一旁的螺钿雕花柜里取了件黑色的斗篷出来,随后一并摆在几案之上,这便又退了出去。
  萧郴忽随手指了一处方向,道:“秋娘子身上有伤,可先将衣物换下上药。”
  秋蘅听闻此语,心中略有诧异,道:“郎君知晓妾身上有伤?”她未敢直呼萧郴世子,端得一副不知者无罪的模样,生怕再被扣上一个罪名。
  萧郴倒是不吝回答,“眼盲之人嗅觉自是较旁人更好些,娘子身上不单有花香气息,更有血腥气。”
  秋蘅得闻此语,心下倒也稍稍安定一二。“多谢郎君关怀,妾身上无恙,待这雨势稍小些,妾便回去了。”
  还上什么药,早早逃离此地才是上招。
  萧郴听罢,忽道:“我原当是这府内之人瞧不上我一个身残的世子,不想如今竟连让府外之人留下上个药,都是说不得了的。”
  秋蘅不防萧郴直接如此言说,只得行礼告罪道:“世子恕罪,妾出身乡野,着实行为有失。”
  “世子之好意妾自是领受,只是妾如今衣衫尽湿,怕将世子这屋子里也沾染了雨水,这才不敢多有打扰。”
  秋蘅这番话说得很是得体,萧郴倒也不气,指了指一旁,道:“那娘子便坐到那处上药便是。”
  秋蘅随着他的手指看去,见是一处床榻,她面上忽然一热,又见萧郴依旧眼神空洞盯着旁处,这便也不再开口拒绝,只应了声便坐到床榻外摆丝履的踏板之上。
  秋蘅先行除了自己足上的绣花履与足袋,这才露出自己白皙的足踝,她取了一旁的巾子将自己足间的泥水与血水稍稍清理了些,便又随意取了另一块巾子将自己的足踝随意裹上。
  待她处理完足踝的伤处,这便侧头瞧了瞧自己肩上的。
  肩头的伤倒也不重,只是若要在此处上药,必是得褪下衣衫才是。秋蘅看向萧郴,虽他是个眼盲断腿的,但让她在一男子眼前除衣上药,多少还是难为的。
  思量间,她的面上不禁又犯了一阵潮||红,随后她便取了巾子随意在伤处缠了几圈。
  左右这位萧世子也是个瞧不见的,不若就如此施为,也不算逆了他的意。
  秋蘅将肩头的伤也一并用巾子胡乱缠了缠,道:“多谢世子,妾已经包扎好了。”
  “那就穿上斗篷,推我去廊下走走。”
  秋蘅只得应下,她将那件玄色锦缎斗篷系在身上,随后便行至萧郴身后,想着先时薛无方那模样,也想推着萧郴朝前走。
  可也不知是这奇怪的腰舆太重了,还是秋蘅力道太小了,她推了许久,肩头的伤口又撕裂不少,可这腰舆却是未动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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