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医官坐堂的大夫把了把脉,摸着下颌的胡须半晌,道:“吃撑了,积食了,少吃一些就行,回去喝点山楂水就行。”
  谢寒听罢这话,转头瞧见自己亲爹那张黑如煤炭的脸,当即又嚎了起来。
  “大夫啊,我真的疼啊,像刀砍一样的疼啊!”
  那坐堂大夫瞧了一遍又一遍,道:“脉像没错呀,就是吃多积食了。”
  谢寒不想再吃一顿竹笋炒肉丝,只得更加卖力地嚎。
  谢贺在听得大夫的诊断之时,原觉得是自家这小子装病,可见他一直嚎成这般,心下也急了。
  他回想到那包糕点是从秋家点心铺里出来的,当即想到准是那秋氏姐妹搞的鬼。
  是了,就是那两个毒||妇,所以才导致自己的儿子身子不爽利,没能考中秀才。
  “大夫,有没有可能是中毒导致的?”
  谢贺将心中的疑惑道出,那坐堂大夫愣了愣,笑道:“老夫行医多年,若是积食与中毒都分不出来,还如何开这医馆?”
  谢贺不信,料定是那秋氏姐妹捣鬼,这便与那坐堂大夫争执了几句,随后扯着谢寒去了衙门,要告秋氏姐妹谋害人命。
  彼时秋家几人正摆上了饭,还未及入口,院门外就有差役来传。
  来传的差役也未有多言,只说是明府召他们,不容推托。
  几人跟着差役来到县衙,便听得谢寒捂着肚子在喊疼,而一旁的谢贺见秋蘅已至,连忙上前欲扯了她讨个说法。
  谢璨挡在她跟前,苏明府惊堂木一拍,一声“大胆”随即出口。两旁差役闻得,皆上前将谢贺扯了开去。
  “明府要为小民做主,定是这秋氏妇人蛇蝎心肠,想要坑害我儿!”
  第8章 不吃鞭笋炒肉丝的代价这谢寒不是你的……
  谢贺一脸悲痛,饶是秋蘅见了,都要为之动容一二。
  她听罢谢贺的控诉,随后对着苏明府行上一礼,道:“明府容禀,我这点心铺子每日里都要售出许多果子,若然其中当真有不洁之物,怎只会是谢寒一人有事?”
  “再者,因我家幼弟得中秀才,今日我这点心铺子并未开张,谢寒又是从何处得到的?”
  她看向一旁的谢寒,道:“莫不是你吃了放久了的点心,这才闹了不适吧?”
  谢贺闻言,指着秋蘅怒道:“胡说,这分明就是他今日才带回来的!”
  一旁谢璨听罢,对着苏明府行上一礼,道:“禀明府,因我得中秀才,故而长姐亲制了些点心,让我带去学堂送与同窗,算是一道沾个喜气。”
  还未待谢璨说罢,那头谢贺便抢先道:“明府你听,他承认了,是他要害我儿啊!求明府替小民做主啊!”
  “安静!”
  苏明府拍了一记惊堂木,对着谢璨道:“你继续说。”
  “是。”
  谢璨又是一礼,随后道:“今日我带去学堂的糕点,每人一包,都是同窗们随意拿取,我如何能单独只在谢寒的糕点果子里投入不洁之物?”
  苏明府目光在堂下众人扫过,心里明白几分,便对着谢贺道:“谢贺,你既状告秋氏在糕点中投毒,致使你孩儿腹痛,那可有请大夫诊治?”
  这个自然有请过。
  可是若将那大夫请来,他诊不出来再说只是积食之症,自己岂非输矣?
  谢贺腹中略略思衬,便道:“明府容禀,这秋氏十分歹毒,所投之物大夫也诊不出来。”
  秋蘅听罢,便也猜得了几分。
  “苏明府,既然谢郎君疑我谋害其子,又苦无证据,不若将衙门仵作请来,由仵作来勘验一二,便可知原委。”
  听得要让素日里验尸体的晦气仵作来碰自己的命||根||子,谢贺当即拒绝。
  “谢郎君莫要瞧不上衙门仵作,不通些许医道者,可是干不了这一行的。”
  “再者,谢郎君方才也说了,寻常大夫诊不出来原委,那为何不让仵作试试?”
  “这谢寒不是你的儿子吗?若然他的病由遍寻不到,这还如何过活?”
  苏明府见堂下谢贺如此这般,以下也回过味来了。
  他招来左右,附耳几句,随后又令人传来仵作。
  衙门仵作提着箱子而来,他才刚蹲下身子,谢寒便闻得他身上的气味,当即弹跳开来,不住地道:“我好了,不疼了,不疼了!”
  秋蘅掩着嘴笑了几声,道:“果然还是仵作身有异能,将谢寒郎君身上的不治之症,都治好了。”
  苏明府见此,手中又是一记惊堂木,道:“大胆谢寒,还不速将实情招来!”
  谢寒见事已至此,哪里还敢再瞒,只得一五一十将自己为躲鞭打装病之事和盘托出。
  这下,轮到谢贺跪地求饶了。
  苏明府听罢,依律将这父子二人拖下去打了板子,亦让秋氏三人一并回了家。
  外头围观的百姓在听完这通闹剧之后,也都纷纷笑话谢氏父子二人。
  好好的一桌酒菜,生生让谢贺父子搅得酒冷菜凉。
  谢贺父子之事告一段落,秋蘅与秋媮一并将饭菜重新热了一热,几人用罢饭,便也各自休息去了。
  是夜,秋蘅独自坐在院中的草龙珠架下,看着天迹满幕璨色,思绪有些飘散。
  曾几何时,她也有真心护着她的人,哪怕是手指被针扎了一下,都会关切好久。
  而如今,这些都不会再有了。
  果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若是得到时日久了,就会生出妄念。
  秋蘅庆幸自己选择了离开,如此,她便不会让自己深陷在一堆本不属于自己的物件里变得面目全非。
  谢璨躺在榻上睡了一阵,许是因为天气闷热,着实有些睡不着,便也起身想至院中走走。
  他才将推开门,便见秋蘅散着发,独自一人坐在草龙珠架下发愣。
  他走过去,唤道:“长姐。”
  秋蘅回头,见是谢璨,笑道:“你也还没睡呢?”
  谢璨点头,随即坐到了她对面。“我见长姐方才一直盯着朗月,可是在想些什么?”
  “想一些故旧之事罢了,无甚要紧。”
  秋蘅不想多提,只得将目光移到旁处,随后,她便瞧见了谢璨脖颈上的木雕挂件。“这是何物?”
  谢璨将其取下,摆在手掌之中递过去,秋蘅接过来仔细瞧了瞧。
  这是一个通身雕着海浪纹的物件,一眼瞧过去看不出来形状。
  它的中间中空,却又雕了几个突起之物,若真要说,倒像是某个物件的底座。
  秋蘅将此物来回细看,又见此物底下刻了一个“谢”字,其下又书“八月十七。”
  谢璨见她似有疑惑,便道:“父亲捡到我的时候,这东西便挂在我脖颈间。”
  “父亲觉得这应当是我亲生父母给我的,他见此物上有个谢字,便想着我也当是姓谢,与他同姓很是有缘。”
  “父亲捡到我的那日,当夜满天星子璀璨,便给我起名谢璨。”
  秋蘅将这物件递还给谢璨,道:“多得谢郎君心善,才有你今日的造化。”
  谢璨亦是如此认为的,“我出生在树叶枯黄,春绿不在的季节。”
  “小小年纪莫要如此说话。”秋蘅轻咳了声,道:“你是出生在收获之季,正是鱼米丰足之时。这个时节出生的人,最是有福。”
  “长姐说得是。”谢璨听罢,面展笑颜。
  他见提至生辰,忽然想到秋蘅只大他一岁,今年正是及笄之岁,便道:“长姐今年及笄,你生日是在哪一日,到时候家中还是得办一场及笄宴才是。”
  秋蘅听罢,面上方展的笑容尽失。
  她摇了摇头,道:“我与你不同,我的亲生父母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一桩可为认亲的物件。”
  言罢,她抬手摸到了自己的后肩处。
  “我不知道我自己的生辰,亦不想将旁人的生辰当作是自己的。”
  路泠月的生辰是五月初九,自己能被当作路家的女儿,想来生辰应当也会在五月。
  早就已经过了。
  “左右生辰这桩事,与我无甚关系了。”
  谢璨见她如此,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某处有些难受。“长姐,从前是大家闺秀吧?”
  她的言谈举止,她的为人处事,还有她的容貌,怎么看都是夏县里头最为出挑的那一个。
  如她这般的姑娘,自非寻常池中之物。
  “我从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嫡出姑娘。我有疼爱我的家人,我有满屋金银,满室书卷。”
  “可在某一日,我忽然知晓自己不是他们的血脉,一切就都变了。”
  “他们着人将我看押起来,仿佛一切都是因为我设计,他们才失了自己的亲骨肉。”
  “可明明我那时才刚刚出生,明明是他们自己将我抱来,最终背这一身骂名的,却又非得是我。”
  “只因我独占了他们十几年的疼爱吗?”
  秋蘅笑容悲戚,“关押我之时,正是十一月,朔风正盛的时候。那屋子里没有一个火盆,我就这么穿着单薄的衣衫熬了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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