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今晚这份工全由蓝瑶代劳,耐心又细致,懂事得令人刮目相看。
席间大家说说笑笑,关雨吃了不少菜。等王姨端出熬制一下午的骨头汤,又连喝两碗。实在吃得太撑,蓝瑶自告奋勇陪她去散步消食。
那个成天窝在房间里伤心抹泪的小姑娘,忽然好似打开了心结,从失去亲人的悲痛里走出来。
关雨倍感欣慰,任由蓝瑶挽着她的手,听她别有深意地说:姐姐,坏人做了坏事,老天爷总有一天会惩罚他,对不对?
关雨轻轻一笑,怎会听不出她这是绕着弯子劝她别再冲动?
嗯,没错,老天爷自有公道。
那我们好好活着就行,等着看坏人的悲惨下场。
嗯,好好活着。
无论天真也好,幼稚也罢,看到蓝瑶脸上重现笑容,关雨觉得这样也不错。
这天散步,蓝瑶对她敞开心扉,说了好多话。告诉她周琛捡到的手链,是她二十岁时妈妈送的生日礼物;
说她小时候其实跟爸爸姓刘,后来爸爸临终前让妈妈给她改了姓,意思是往后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
还告诉她,妈妈是为了让她出国念书才做错事。妈妈后来很快就后悔了,但又受人威胁不敢说出来,所以才越来越抑郁,直到最后崩溃
蓝瑶问她:妈妈留给我的钱总会让我想起她怎么离开的,我花不了,怎么办?
如果不是一早认识她,关雨或许会慎重给出建议,毕竟那不是一笔小数目,是妈妈苦心积虑想留给女儿生活无忧的保障。
蓝瑶还年轻,对她的人生来说将是个重大决定。但关雨几乎不加考虑,柔声给出建议。
捐了好不好?
她是蓝瑶的姐姐,她要让自己的妹妹永远可以昂头挺胸走在光明大道上
*
夜深,孟宅一片宁静。
关雨关了房间所有照明,只留了床头一盏壁灯。光线舒缓柔和,不过分明亮,恰如其分地呼应当下心情。
窗帘没拉,漆黑的玻璃窗上映出半暗半明的房间内景,还有她的人像。
关雨盘腿坐在转椅上,面前摆着偷偷从冰箱里拿来的三罐啤酒。拉开一罐,冰凉苦涩的滋味一下由舌尖漫过喉咙,只达胃里。
右手的绷带被她取下来,放在旁边,提醒她这一个礼拜发生了什么。
而最让她难受的,不是养伤期间经历的痛苦,也不是记起始作俑者是谁后的痛心,而是直到这一刻,依然没办法相信他会这么做。
一罐啤酒很快见底,换第二罐的时候,不小心扫倒空罐,顺着桌面滚落掉在地上。
关雨没在意,继续喝她的酒。等忽然发现窗上多出一道人影,抬手的动作骤然停住。关雨没动,一瞬不瞬地看着人影慢慢走到她身后。
他穿着家居服,有一刹那让她想起从前在这里没日没夜地写代码,这家伙一会儿来收手机,一会儿收电脑。
关雨嘴角轻轻一弯,突发奇想:你不是来收啤酒的吧?
毕竟出院时医生嘱咐过忌酒忌辛辣。
话音刚落,椅子缓缓转动,一百八十度过后直面真人。
关雨仰起脸,接住自上落下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周遭光线的缘故,以至于一贯犀利清冷的目光此刻看起来也格外柔和,连带着声音也是。
喝酒也不找个舒服的姿势,这么坐腿不麻?
温声细语的,教人乖乖听话地自我感受一下。
是有点
关雨正把曲着的两条腿放下,站在面前的人忽地躬身下来,一手绕过膝弯,一手绕过后背,一下将她从椅子上横抱起来。
孟光曜
又不是第一次抱你。
在她一丝愕然的注视下,孟光曜轻轻放她在床上,枕头竖放起来,拍了拍对她说:靠这儿喝。
万一弄到床上
发明洗衣机干什么用的?孟光曜一只手替她把没喝完的那罐啤酒递过来。
关雨没接,疑惑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会拦我喝酒。
今晚不拦。
喝慢点,太凉。
依旧带着冰柜冷气的罐子塞进她掌心,温热的五指覆住她的指背弯曲收拢。
一冷一热教她心头一颤。
但孟光曜很快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往转移上一坐,打开长腿,分别从左右两边裤袋里各掏出一部手机。
关雨认得自己的手机壳,眼睛一亮。
我的手机?
不能用了。孟光曜举到她眼前,屏幕已然碎成蜘蛛网。
给你换个新的。
说着,他埋下头去倒腾sim卡,专注的侧脸让关雨愣了下神。
她不再说什么,从善如流挪至床头,靠在枕头上边喝啤酒,边琢磨他怎么突然临近午夜来她房间。
也许跟她一样正好睡不着,恰好听到她悄悄去楼下拿酒时的动静?那么会洞察人心,应该早看出她今天强撑笑脸的伪装,怕她一个人大晚上偷偷干傻事吧?
开机铃声响过,孟光曜把新手机放到她眼前,关雨差点一口啤酒喷出来。
你怎么会有这张图?
见过一次,印象深刻,所以去网上搜了存下来。
孟光曜唇角微微勾出弧度,关雨一下反应过来,肯定是在她的电脑上看过。
那时候她坐在孟光曜这个位置,拼命写代码不说,还总被他气得跳脚。
打又打不过,唯有从精神上阿q一下,想象自己化身武力值爆棚的春丽,所以用了这张图做电脑屏保。
时隔多日,当初那点隐秘的小心思再被翻出来,委实幼稚又好笑。
那时候真得很想揍你一顿。
要不现在给你打?
欺负我一只手?
那就遗憾了,孟光曜收回手机,仅限今晚。
又是今晚。
今晚不拦。
仅限今晚。
关雨忍不住追问:为什么只有今晚?
因为他顿了顿,痞气十足地说:明天可能有女朋友了,不方便。
关雨捏紧易拉罐,没有继续往下接话。
帮你装几个app。
孟光曜跳过这个话题,问她平时用什么,她报出几个名字,顺带把剩下的啤酒一气喝光,要来第三罐。
慢慢喝。递酒时他又提醒一遍,且温声规劝:已经上脸了,喝不下别勉强。
关雨摸摸发热的脸颊。
也是奇怪,明明才两罐啤酒而已,却不知为何威力迅猛,从胃里一直烧到四肢百骸,灼烫了心和脸。
纷乱的心率联动翻涌的思绪。
一会儿想的是今晚过于温柔体贴、甚至耐心纵容的孟光曜;一会儿回忆起机场外那个紧张的拥抱,以及算不上吻的强吻;
再一转念,又想起被删得干干净净的小道消息,真假至今扑朔迷离
你刚刚说的女朋友是资本大鳄的女儿吗?
反正有了酒精的保护色,再难以启齿的问题都可以脱口而出。
没去看孟光曜的反应,关雨闭着眼,彷佛周身血液都在涌入大脑。
我的女朋友我只会直接报她的名字,而不是谁谁谁的女儿,笨蛋才会相信网上子虚乌有的小道消息。
轻描淡写的语气,也不知话里有几分认真。
充血的大脑已不听使唤,表示解析起来太费力。关雨懒得费脑筋了,就着闭眼的姿势,任由意识逐渐堕入沉睡。
手中的啤酒被抽走时,她模模糊糊出声:孟光曜
嗯?
你是不是从来没干过笨蛋干的事?
那么聪明的天才,应该不至于
当然干过,而且愚蠢至极。
嗯?
自作聪明,把我喜欢的姑娘搞丢了,是不是很蠢?
喔很蠢
关雨的声音彻底弱下去,进入酣甜的梦乡。睡容恬静,绯红色的脸颊薄薄挂着一层笑容。
孟光曜一瞬不瞬地看着,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从出事到今天,只看到她默默承受病痛,强作欢笑。
以为没被人看见她匆匆转身时泛红的眼尾,以为说说笑笑就能掩饰难过,以为不说,他就不知道。
事实上他知道她偷借了护理的手机跟爸妈通话,骗他们说自己厨艺飞涨喂出了双下巴;
知道护理每天给她擦洗身上的伤时,她会痛得不停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