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寻笛呼吸逐渐急促,片场喧闹的人声在他耳边变得遥远而模糊,脑子因为这些文字而嗡嗡作响。
  寻笛几乎是下意识把这条文章转发给陈寒远,急躁地给陈寒远拨去电话——在电话拨过去的瞬间,寻笛又猛地冷静了下来,挂了电话,点了撤回。
  寻笛脑子里转过弯来——想明白是有人故意在整陈寒远。
  这些营销号通篇压根不是在爆料秦玥的事,而是以秦玥为噱头,重挖陈寒远的身世!
  寻笛顺着关键词去检索,果然陆续看到了不少港城媒体的头版头条:
  *恩断义绝!港城首富公开登报和私生子断绝父子关系......
  *娱乐股巨震!辰豪娱乐公开与现任掌门人割席
  *男女通吃?细扒陈氏集团声明:不孝子把老父亲气进医院?
  ......
  评论区更是脏到没有底线......
  寻笛猛地摁灭手机,闭上眼,在这一瞬间感到心如刀割——大众正在为这桩豪门秘辛兴奋狂欢,感慨吃到了一口好瓜,笑得露出牙龈,满嘴鲜红......
  寻笛却近乎窒息,他自己才刚刚经历一场网暴,他太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大众恶意的语言会像刀一样插进你的骨头缝,刚开始不疼,后来却随着那股冷意通过迟钝的骨头传达到四肢百骸。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你吃饭睡觉上厕所,一闭眼都只能想到那些恶毒的咒骂......浑身发颤,气到心痛。
  一遍遍去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陈寒远到底做错了什么?身世是他能选择的?
  寻笛不会去相信现在任何的流言蜚语,他只相信陈寒远。他想立刻飞到陈寒远身边,抱住他,捂住他眼睛,亲吻他耳朵。
  如果可以,寻笛祈求用肉身化作一艘宇宙飞船,带陈寒远逃离这座恶意的星球,哪怕是漂泊于危机四伏的未知太空,他也会用生命护卫陈寒远到最后一刻。
  寻笛一下下啃着手指甲,斟酌字词,删来删去,发了条信息给陈寒远:
  *勇敢狗狗:陈老板在哪?想你了。
  陈寒远一整夜都没回。
  第二天清晨寻笛还有戏,逼迫自己睡了两个小时。
  片场里寻笛的理智在逼迫自己入戏,情感却无时无刻不在焦灼、悲伤与痛苦。
  寻笛甚至开始仇恨发明互联网的人,最后开始仇恨人类,血脉同胞,却恶语相向。
  一杀青,寻笛毫无停留,立刻飞回了京城。
  陈寒远陷入失联,不回消息,不接电话,杳无音讯。
  寻笛小腿还打着夹板,需要撑拐杖,却硬是咬牙一处处开始寻找陈寒远。
  他先回了江珠名居,和他离开时的一模一样.....两个多月茶几上落了一层灰,陈寒远给他买的小熊饼干铁盒摊开着,寻笛离开时忘记合上,里面的饼干渣在潮湿的雨季发了霉。
  寻笛又去了潜空影视,他拄着拐杖上电梯,写字楼的电梯本应该很拥挤,大家都给他让出空间。
  有人认出了他,和同伴窃窃私语。
  寻笛出电梯时把口袋里的黑口罩掏出来戴上,撑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到潜空影视前台,问陈总去哪了。
  前台小姐姐在最开始的怔然后,赶紧走出来扶着寻笛去会议室先坐,安抚说:“您等等,我去跟古总说下情况。”
  寻笛等啊等,一边继续给陈寒远打电话。
  可很快前台走了进来,神色有些犹豫和尴尬,寻笛听见她道歉:“不好意思啊,古总不在办公室。”
  寻笛坐在椅子上没吭声。
  前台小姐姐有些紧张地抠着会议室的玻璃门把手,怕这个蹩脚的谎言被戳破。
  寻笛抬头说了声谢谢,然后扶起拐杖又一瘸一拐离开。
  他骨裂的右腿没那么痛了,左腿却因为长期使劲撑跳而麻涩酸胀。
  站在写字楼下的湿热中,寻笛感到茫然甚至是不解。他不明白,没办法不多想。
  几天过去,秦玥的八卦像蝗虫席卷热搜。
  寻笛见识过陈寒远整治营销号的手段,为什么放任这些子虚乌有的爆料?
  在和陈寒远这段感情中,自己又到底是什么存在?
  他好像总是单方面向陈寒远输出感情,那些好的,坏的,他都会第一时间想跟陈寒远分享。可陈寒远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的事,一问起话题就不会不知不觉转向其他......寻笛想起被吕皓戏耍去夜店抓陈寒远那个晚上,就连吕皓都见过陈寒远的朋友圈子,自己却一无所知。
  这段感情有太多的疑点,总是被寻笛忽视。
  昂贵的礼物、总是打不通的电话......为什么陈寒远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拿着手机回别人消息,却不愿意回他一个电话,跟他说一句平安?是连回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还是因为他对他无足轻重,所以才会轻易不被想起呢?
  营销号那些字眼频频浮现在寻笛脑中:子承父业.......情人无数......男女通吃......包养男大学生......
  燥热的风里,寻笛浑身是汗,赶紧甩头甩开那些不好的臆想,低头看着绑着绷带像半截木乃伊的脚,感到沮丧。
  他没法生陈寒远的气,他仍然担心陈寒远看到那些新闻难过。
  寻笛就是......无力,痛恨自己的一无所知。
  他以为自己对陈寒远了解够多了,其实依旧是自以为是。
  如果他再强大一点,再有能力一点,是不是也能为陈寒远遮风挡雨。还妄图让陈寒远一辈子不再愁眉,可现在却连找到他都困难。
  寻笛眼神苦涩,抬手拦了个车,收着碍事的拐杖,爬上车后座。
  的士司机问他去哪,寻笛突然红了眼眶,抬手一擦:“机场。”
  寻笛心想:我不会放弃的。我会找到陈寒远,我一定要找到陈寒远,先抱抱他......
  在的士车上吹着行驶的疾风,寻笛犹豫了很久,最终给吕皓打去电话。
  吕皓接了。
  接通后,两人都在电话里沉默着,一时听筒里只有风唰唰唰的声音。
  寻笛率先打破沉默:“陈寒远在哪?”
  吕皓低声骂了句脏话:“艹,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寻笛没心情跟他吵架:“别废话了,陈寒远在哪?”
  “......”吕皓大概是被他气笑了:“是你他妈在求我,寻笛,你给我搞清楚点。”
  “陈寒远在哪?”寻笛这下彻底笃定吕皓知道了:“他是不是在海城?”
  吕皓不答反问,声音阴恻恻的:“这种感觉好受吗?被他抛弃的感觉......寻笛,你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可惜在陈寒远眼里,从来没有人是特别的......我之前还没搞懂,你在嘚瑟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寻笛,你被他骗了!你以为他爱你,其实你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你就是他养的一条狗,高兴了就赏你块骨头,不高兴把你扔在一边......”
  寻笛沉默听了一会,打断:“你会告诉我他在哪的,对吧?”
  吕皓下意识想否认,却骤然打住,磨着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对!我会让你亲自找他问个清楚!”
  寻笛隐隐猜到了:“我会去的,告诉我他在哪......”
  吕皓又沉默了一会,最后说出港城一座酒店的地址。
  他一说完,寻笛立刻挂断电话,看着车窗外黑沉的天,抽了下鼻子,仰头试图收回眼角不自觉流下的眼泪......
  第40章
  港城在飘着夜雨,湿漉漉的水汽贴在身上,闷热,阴潮。
  从狭窄却霓虹闪烁的酒店大堂望去,云层像绵延的暗河盘踞在橘色夜空。
  从乡村来到大型城市,见过几次被霓虹灯照射的夜空,总会下意识惶惶,以为是世界末日的不详景象。
  而习以为常后,就知道那只是光污染,城市化里还算微小的代价。
  陈寒远站在门廊吸烟,黑衬衫,黑西裤,腰线瘦削。
  他挽起袖子,夹烟的手腕戴着一只理查德米勒的陀飞轮腕表,看见酒店大堂里走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秦玥穿着一条纤细的红鱼尾礼裙,脖子上扎着黑色波点丝带,朝他点头微笑。
  陈寒远低头吸烟,有些无奈,在秦玥走近后叹息:“秦小姐,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秦玥从黑色波点绸面手夹包里拿出皮革烟夹——她抽的是女士细烟,烟草味很淡,甚至有一点淡淡的花香味,语气俏皮:“到搅黄你和你表弟的爱情为止?”
  陈寒远被她的话逗笑,低头咳嗽两声。
  他并不如寻笛想的,置身流言蜚语舆论场有丝毫伤心发怒。他习以为常,辨认时机,只觉无关痛痒。
  甚至秦玥今夜的话让他想到寻笛也总是这样没头没脑逗闷,忍不住笑着多嘴一句:“你们年轻人现在说话都这么坦诚?”
  秦玥把薄荷绿的烟嘴放到红唇边,神色变得不大高兴:“我不年轻了。陈总,借个火......”
  跟了陈寒远这么多天,秦玥自觉也算混熟了。
  陈寒远抬手给她点烟,银色打火机咔嚓一声冒出火光。秦玥忍不住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不得不承认,这样成熟周到的男人远比起那些只会空气投篮的年轻男孩有吸引力,绅士又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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