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念头溜得快, 等艾月生抓住时，才在内心谴责起自己, 现在是他闯了祸, 不该再想着八卦。这么想着，他的眼皮耷拉下来，手指又有些痒, 想要找点东西抠。
这是他紧张时候的小动作。
秦枫同样了解，他更清楚，艾月生紧张的并不只是这一件小事，而是从他来到新环境开始就已经在紧张了，不，可能还更早，从他说起自己把小说写毁的时候。
艾月生一旦感到害怕，他就会装得活泼，不断说话活跃气氛，还会做出与他平常截然不同的行为，开些玩笑，打破他惯常的社交距离，闯祸则是不可控因素——与人交往的能力几乎紊乱。
艾月生16岁的时候，会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
出去买一篮鸡蛋，提回来的路上被石头绊倒，碎的碎，裂的裂，艾月生全都仔细看了一遍，好不容易发现一颗好的，一拿起来，鸡蛋液哗哗流下，最后一颗也摔坏了。
那天艾月生不敢回去跟安枫说，又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他就跑去商场问，能不能在他们那里临时打一天工，只要给他一篮鸡蛋就好。
他说得认真，但商场并不需要他这个没经验、也不能搬货的临时工。后来跑了几家，还是隔壁的小卖部看他可怜，答应了他这个请求。
等到天黑了，安枫找到艾月生时，他弯着腰正在向小卖部道谢。
艾月生一抬头看见安枫，笑脸盈盈地凑过去，双手提着一篮鸡蛋说：“安枫，我买的鸡蛋在这！”
安枫瞬间洞悉，问他：“原来买的鸡蛋摔了？”
或许是声线比较冷，艾月生脸色发白，以一种极度恐惧的眼神看着他，嘴唇颤抖着道歉，接连说了将近十遍对不起。
他连身子都在抖，双手却死死地拎着那一篮鸡蛋。
小卖部的店长看不过去，以为安枫在责怪艾月生，好心劝道：“这小孩挺好的，干活也积极，只是摔了一篮鸡蛋，现在也重新买了一篮，就算了。”
安枫：......
他朝艾月生走近一步，想要拉住他的手时，艾月生瑟缩了下，用一种几乎在啜泣的声音说：“别打我。”
那天安枫把艾月生牵回去，艾月生害怕了一路，半路上还把那一篮鸡蛋推给安枫，哆哆嗦嗦地说：“要不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仅仅是做错一件小事，艾月生就害怕成这样，安枫无法共情。
“不回去你要睡桥洞？”
艾月生竟然真的在思考：“现在去占应该还有位置。”虽然流浪汉多，但是他是个小流浪汉，应该能占得到位置。
安枫用行动回应，强硬地把他带回住的地方。
偏偏这种强硬扩大了艾月生的恐惧，在他的童年里，只要他的父亲不说话，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往往迎来的只有暴力。醉醺醺的男人会拿起扫把往他身上打，咒骂他为什么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米饭煮得半生不熟，菜也能炒糊。
“你这没用的孬种，要是敢把锅烧坏试试？！”
钨丝灯泡亮起时，安枫看向艾月生，这才发现，他的面上已经流满了泪水，昏黄的灯光照着他的侧脸，晶莹的泪珠像是碎落一地的光辉。
那时候，安枫面对艾月生的泪水无措，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给他多塞几张纸，“我没怪你，下次摔坏了先告诉我。”隔了一会，艾月生的眼泪还是没停，他又说，“遇到其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也来找我。”
艾月生抽噎着点点头，并且保证：“下次不会了。”
安枫想不出其他安慰的话，只能在一旁看着艾月生哭，一边递纸。顶多在艾月生要把眼睛揉肿的时候按住他的手，说：“不能揉。”
艾月生听到他的话，不仅没被安慰到，眼泪却反而掉得更快。因为他那点羞耻心上来了，偏偏这么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被另一个冷静的人看得清楚，视线模糊，眼睛发痒还要憋着。
等到下一次，艾月生被偷钱后，确实长了教训，会先跑回来找他。
安枫无法共情的事情，事隔经年，秦枫依旧难以共情，只是他学会隐藏，冷漠用温和的手段修饰，再包上一层蜜糖，就不会再显得尖锐。
“艾月生，不用害怕，我们是朋友，无论你犯了什么错，我都不会怪罪你。”秦枫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见鬼的朋友。
他心里同时冒出这个想法。
艾月生镇定下来，说不清是被秦枫的话安慰了，还是被他的拥抱温暖到。
“那些是我写的，你想看当然可以，在我这里，你永远有优先权。”秦枫丝毫不见羞耻。
从一开始将铁盒子摆在那个醒目的位置，就是为了引起艾月生的注意，此前掉落在艾月生房间的身份证也是有意而为。
秦枫随意捡起一张摆在艾月生面前。
艾月生犹豫地觑了他两眼，确认他真的不介意后，才拿在手上看，入眼的第一句就差点把他吓傻。
【想要得到你。】
艾月生手抖了下，偏过头问：“是写给你的......心上人？”
秦枫圈着他的腰身，低低说道：“是。”
艾月生蓦然升起一种想跑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后，还是强装冷静地看下去。
【得知他是你的男朋友，我的心里腾起怒火，迫切地想要把你抢过来。
你不知道，他恶劣、低俗、不堪，还狂妄自大地把你当成玩物，你对他的温柔细致被他嘲笑是“愚蠢”。
他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欢。】
艾月生看到这一行，更是瞳孔地震。
秦枫居然是个阴暗批，心上人还有男友！
艾月生怯怯劝道：“秦枫，当三不好。”
秦枫笑笑：“所以我没有告白。”
艾月生点点头，目光流露出同情，看着心上人和渣男甜甜蜜蜜，肯定很心痛，他替秦枫叹了声气，又继续往下看。
【我想过让你直接认清他的为人，但我舍不得看你难过，更加不耻的想法是：不想你怀疑我，也不想看着你在我和他之间选择相信他。
我试想了无数次，最后发现这种可能是90%。
你对爱的人一向袒护，而我跟你的关系显然没到这一步，你只会信任他，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予他。
放弃你，我又不甘心，所以我会静待机会，等待一个接近你的机会，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义无反顾地选择我。
想让你们感情彻底破裂并不困难，那个男人就是最大的突破口。只要稍加刺激，他就会倾吐真心，洋洋得意地炫耀你究竟有多好拿下，说你长着一张容易玩.弄的脸，还有一副敏感的身体。
他就爱看你身上烙下洗不掉的痕迹，仿佛你是他的所有物，还喜欢你叫给他听，只要你在床上开口，他的兴致就不会停下，偏偏还要哄骗你再说几句。
他说你玩起来很带劲，从他的声音中也能听出来。
那时候，我起了种冲动，想把这些话放给你听，再告诉你，他是个多么混蛋的家伙。
可是，不行。
我还需要再等。
所以我回他：“那还真是恭喜你啊。”我没忍住发出嘲讽的语气。
他没当回事，只是一味地把你当作炫耀的资本。
就是这样一个恶心至极的男人，被你全心全意地爱着。
我嫉妒他，我想要取代他，我下此决心。】
等到看完这几行，艾月生已是面红耳赤，他不知道，秦枫究竟是怎么做到，近乎赤裸地写下这些字。
温热的吐息倾泄在颈侧，“艾月生，每个人都有阴暗面，你有不敢面对的事情，我也有。而我，显然比你还要阴暗。”
艾月生此时已经剩下满满的同情了，他就没在秦枫身边见过其他人，估计现在也没成功。
只能卑微地暗恋一个人，太惨了吧！
艾月生甚至有些后悔，或许他不该好奇，现在让秦枫再次回忆起这些，估计心里不好受。
他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秦枫的头，带着安抚的意味。
秦枫一顿，不由得收紧力度，胸腔剧烈地跳动着，想要在此刻亲吻。
艾月生浑然不觉，绞尽脑汁从脑中找出几句安慰的话，“没事，如果追不到，那就找下一个。”
考虑到秦枫都这么爱了，应该不会轻易放手，又劝说道，“要是放弃不了，找个人说说话，或者找点别的事情做也好。”
喑哑的嗓音传来：“我找到了。”
艾月生愣了下，随后为他高兴，“那就好，是什么？”
“是你。”
第39章
艾月生不知道秦枫还能吐出多少荒谬的话, 写在纸上的字迹是真，每一笔也落笔得用力，环绕在腰间的手臂在收紧力度, 声音落定得真切, 这次不像是假的。
他判断完, 捡起那点同情问道：“我能做什么？”
秦枫微微顿了下，他也没想到艾月生会答应得这么快速, 艾月生甚至都没有问清楚，就那么干脆地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