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秦眷书叫她:“小姑。”
  秦娴回过头来。
  “……秦眷书。”她懒洋洋地往栏杆上一靠,“我还以为你不会回国了呢。怎么,大侄子,记起秦家的好,要向我那位大哥低头了?”
  听见秦娴提起秦持后,秦眷书的眼神立刻阴沉下来。
  第23章
  没有人注意到钟家父子是何时退场的。
  这个家族的人,如同他们悠久的历史与那些无从验证的传承一样神秘莫测,彷佛始终笼罩着一层迷雾。
  钟缱跟着父亲穿过柳公馆的中庭,再往里走,就是外人眼中柳公馆的禁地。
  其实对钟家人而言也差不多。
  钟家的子嗣是那位先生的仆从,这份关系已经缔结了数百年,在柳公馆还没建起时便存在。曾经钟家人称呼那不可直呼其名的存在为柳仙或是大人,在柳仙的荫蔽下,哪怕强大的王朝也会由盛转衰,钟家却不断发展壮大。后来时代变迁,新思潮涌入,钟家人见到那位时不再需要跪拜,称谓也更易成柳先生,柳公馆也是在那时建起。柳先生庇护钟家平安度过战火纷飞的岁月,一直延续至今,钟家成为了无人能望其项背的大家族,柳先生却逐渐不问世事。
  但他依旧是钟家的主人。
  未得主人允许,仆从不可随意进入主人的领地。但主人总需要一两个为他排忧解难的近身侍从,每一任的钟家家主便担任了这一角色。
  随着权力移交,在父亲没有彻底退下来的这段时间,钟缱需要学会适应这个身份。
  他们穿越中庭,进入柳公馆规模不比前厅,但更显奢靡的正厅,西洋钟的指针正巧指向九点整。之后步上楼梯,墙壁上一入夜便会自动亮起的黄铜壁灯为他们照清脚下的路。一楼,二楼,三楼,钟缱保持落后父亲一步的距离,最后在三楼的书房外停下。钟家家主叩响房门,恭敬地欠身等候,直至书房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方才推门进入。
  “进来。”这是柳先生在说话。
  钟缱心漏跳一般,也许人对自己无法理解的强大存在都会心生畏惧。但现在的他要比少年时镇定许多,当脑海里浮现出那朵安安静静的栀子花,钟缱便定下心神。
  书房里只点了一盏台灯,柳先生正在翻阅今早送到的报纸。他保持了一些过去的习惯,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旧时代走出来的老派贵族。书桌的正后方是一大面密闭的玻璃窗,窗帘被拉开,窗外爬着一些藤蔓,依附在玻璃上,等气温在暖和一点它们就会开出花来。月亮已经升起,莹白的月光洒进室内。
  钟缱自进来时就是低着头的,世上大概没多少人敢 直视柳先生的面容。钟缱知道外界那些知道柳先生存在的人说他是什么样子的都有,大多数人觉得掌控钟家的柳先生一定是个威严的老人,可他的真正长相绝对说不上苍老,柳仙的身躯早就摆脱时间的束缚,时间拼尽全力也只能改变他的眼睛。
  但他的眼睛也依旧说不上苍老,里面只是看过世事变迁的漠然。
  柳先生没有说话,钟家父子便也不开口。
  他所在的地方,总是死寂、沉默的。
  直到看完一整个版面,柳先生才将报纸合上,钟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就是你的儿子?有些时日没见,转眼倒成大人了。”
  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几年,却足够让一个少年长成成年人。
  “是,上一回带小儿钟缱来见先生,是七年前的事了。”钟家家主是少有的能和柳先生多说几句话的人,“我一日老过一日,小儿如今却年富力强,也到了该来侍奉先生的时候。若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当,还望先生多担待。”
  “钟缱,”柳先生回忆道,“钟家传到你手上,便是第三十五代了。”
  钟缱低声道:“承蒙先生庇佑,钟家方能延续至今。”
  前厅前的花园燃起烟花,落在柳先生肩上的月光掺入烟火的颜色。花火炸开的声音,前厅的乐声,隐隐约约传至这间孤僻的书房。
  柳先生轻轻叹了一声,三十五代人,如今他还能记得的面孔已经没有几张。人类的寿命于他而言也许就如这些烟花一样短暂,而他已经是末代的妖,除开几个和他差不多岁数,已经看腻了彼此的老妖怪,天地间竟是数百年没有新妖出现。
  “今夜是不是有一场宴会?”柳先生问道。
  “是的,”钟家家主说道,“小儿继承钟家,需在外人面前过个明面。”
  “似乎挺热闹。”柳先生道,“随我去看看吧。”
  只是凡尘的喧嚣,只怕也没法让他死水一潭的心变化几分。
  ***
  白萦直奔他心心念念的甜品塔!
  不愧是豪门的晚宴,摆出来的甜品他见所未见,看上去就一副很好吃的样子。白萦拿叉子叉了一块彩虹色的小蛋糕,味道果然对得起他的想像。
  一桌的甜品居然没人动过,实在是太可惜了!
  白萦愉快地独享柳公馆的美食,别人弹琴他吃饭,别人跳舞他吃饭,别人谈生意他还是吃饭……这可是晚宴诶,干饭才是正事好吗?!
  白萦自以为他找了一个没人在意的角落,之前一大桌美食放着都没人往这边看,多了一个他自然也不会有人投来目光。专心干饭的白萦,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窥探。
  没有秦眷书的守护后,有些目光甚至带上了无法掩饰的贪婪和欲望。
  黑与白在青年身上无比分明。
  旁人不受控制地看向青年黑西装下白皙的手腕,黑发下柔白的脖颈,又看着青年垂下乌黑的眼眸,专注地看着面前碟子里的一块小蛋糕,认真用刀叉将其切开。
  吃到甜食的青年微微弯起眼睛,却不知在旁人眼中自己要比那块小蛋糕可口太多。
  这么一个人人各怀心思,只谈交易,情欲混杂在横流的物欲里的晚宴,怎么会误入这么一只小白兔?
  其实是一条小白蛇,但无毒的小蛇攻击力估计和兔子差不多。
  似乎轻易就能被人吃干抹净。
  有些人知道这人是秦家大公子带来的,不敢染指,有些人则顾忌这里是钟家的地盘,也不敢做出糊涂事。但也有人色胆包天,在看见白萦的那一瞬间,色欲压过了一切。
  “这人我怎么从没在京城见过。”方鹏眼都快看直了,他不客气地拿胳膊肘了下身边想要贴到他身上给他喂酒的小明星,“这长相,这身段……张珣一,他是不是哪家公司新签的艺人?”
  被这一肘,张珣一险些没拿稳杯子,要是被泼了一身酒水可就要在这种场合出个大丑。但张珣一不敢生气,还得挂上笑容顺着方鹏的话说道,“方少这是又看上哪位新人了,比我还漂亮吗?”
  方鹏色欲上头,也不哄着这位新晋小情人了:“比十个你加起来都要漂亮。”
  张珣一的表情狰狞了一瞬。
  表情管理,表情管理……张珣一拚命在心里提醒自己,勉强露着笑脸顺着方鹏的目光看去,然而在看见那位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青年的一瞬间,表情终于是管理不住了。
  “怎么又是他?”张珣一没忍住,脱口而出。
  “你认识?”方鹏眼睛一亮。
  张珣一勉强笑了笑:“他不是什么艺人,就是个小公司的员工,不久前他那公司和我上部戏的剧组合作过,就那会儿见了一次。”
  “只是个小公司的员工?”方鹏眼睛更亮了。
  “原来就是家破公司,走大运被明鸿收购了,成了明鸿的一家工作室,也许他是靠著明鸿的关系混进来的吧……”张珣一见好不容易攀上的金主看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心里顿时涌上来不好的预感,连忙抱住方鹏的胳膊,撒娇道,“方少,您不是说带我去二楼见陈导的吗?我们快点上去吧!”
  方鹏却不动步子。
  他看向张珣一:“你很想进陈导的剧组?”
  张珣一笑容有些僵硬,心里已经骂开了,不然老子死命爬你床是为什么?他这段时间不知为什么事事不顺,好几个十拿九稳的角色竟被硬生生截胡了。还好他扒上了京城这位以风流著称的方少,一门心思指望着靠方鹏一雪前耻。
  说起来他倒霉就是见到那人后不久的事,这人第二次出现又把方鹏心勾了去。张珣一在心中破口大骂,这姓白的怎么阴魂不散的?
  张珣一疯狂祈祷方鹏别再注意那人,但他的祈祷注定是要落空了。
  “张珣一,你去帮我做一件事,”方鹏说道,“做成了,陈导新戏的男一号就是你的,如果做不成,你也不用待在我身边了。”
  张珣一嘴唇翕动,艰难地出声:“……这是钟家的地盘。”
  “不会有事的,我又不在大庭广众下抢人,只是送身体不适的客人去休息不是吗?”方鹏说着,一小包药粉被他塞进了张珣一西装口袋里。
  想到自己被连抢几个角色的窘境,想到方鹏给他陈导新戏男一号的许诺,又想到那个故作清高的人很快就会变得和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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