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不知道自己想去何处,更不知到自己想做什么,总之就是不能再在屋子里待下去了。
  黎未寒漫无目的地走,心下还未来得及细细思量,一双腿却已经先替他决定了要去何处。
  月生阁。
  白翎打着哈欠,一边把脉,一边听黎未寒说自己的病情。
  许是时惊尘衣裳穿的太少,又或许是今夜的雨太大,总之他那飘忽的心神,如风中摇摆的蒲柳,再难安定。
  “本尊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好在师兄还没睡,能给我看上一看。”
  “我确实没睡……”
  白翎无奈地笑了笑,他哪里是没睡,分明是在梦里调息了一半,被叩门声吵醒的。
  “你可知是何病?”黎未寒问了一句。
  白翎听见这句话,沉默了片刻,坦然道:“水满则溢,精.满亦然,也算是人之长情。你这样的年纪,如何能算是病呢。”
  “你是说……”
  黎未寒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他原以为只有掌控与嗜血才是人最大的欲念,没想到这样的小事也能乱人心神。
  如此说来,那合欢宗的心法,倒是也有越依据的。也难怪那么些个修士,抵抗不住合欢宗弟子的勾缠,宁愿奉上所有,也要求一夜缠绵。
  “你并非生来无情之人,何必拘束着自己。”
  白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是修行了成百上千年的孔雀,这样的事,早见惯了。
  黎未寒这样的年纪,若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才算是奇怪。
  白翎这几句话,倒是让黎未寒心下有几分释然。他到底没有飞升,有七情六欲也算是常事。
  黎未寒不是个很爱和自己作对的人,什么事只要不祸害别人,也不祸害自己,便能坦然接受。白翎说他水满则溢,他也不愿去刻意掩饰。
  白翎见黎未寒不语,不由地问了一句:“不知师弟看上了哪家女修,可要我前去说和?”
  他与黎未寒本质上算不上是师兄弟,但也是一同在灵山道修行过的。黎未寒称他一声师兄,给他几分薄面,他便觉得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有了牵挂,故而也愿意在琐事上照拂着黎未寒。
  黎未寒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没有,怎么会呢。”
  这仙门百家里,模样出众,品行又好的女修多不胜数,怎么会没有呢。
  他见黎未寒低头思索,似是苦恼,便宽慰道:“没有也无妨,这爱是爱,欲念是欲念,何必要掺杂起来为难自己。”
  “师兄的意思是……”
  白翎见黎未寒不解,垂眸道:“那些留恋青楼楚馆的浪荡公子,哪个是因为真爱一个人呢,无非都是为了解决心头欲念。这缱绻意浓难寻,夜夜春宵却可得。你这一身灵力横冲,无处可释,必然会伤身,若是当真没有所爱之人,不若……”
  “师兄。”黎未寒及时打断了白翎的话。
  白翎意识到自己险些失言,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具体如何还要看黎未寒如何想。
  *
  第055章
  白翎见他不说话, 也就不再提什么“秦楼楚馆”。他知晓黎未寒最憎恶那不正经的勾当,说多了怕他连自己也一并厌恶。
  在这世上能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不容易,他不愿让黎未寒厌弃了自己。
  月生阁的陈设很简洁, 大多是清清静静的冷色。
  白翎留给黎未寒的印象,大多时候也如这清丽的布局一般。
  今夜倒是不一样了。
  院外的雨越发大起来。
  黎未寒来这么一遭似是知晓了什么, 又似浑然还不理解。
  这些年来他从未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也没有要找寻道侣的心思。
  在进入天韵山庄前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进来之后, 也从来没有忘记自己一个人的时光。
  楚然和沐雪都有自己的一份事做, 唯有一个时惊尘日日伴在左右, 不离不弃。
  黎未寒觉得大概是这长久的陪伴,让他对时惊尘格外看重些。
  这个名字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 就与他产生了羁绊。
  早些年不曾见过时惊尘,但这个名字却时时刻刻的在影响着自己。
  时惊尘只认识他不过三年五载, 黎未寒却将这个名字记了很久。
  时惊尘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是故事里的男主, 还是是他口中的龙傲天。
  黎未寒对时惊尘的固有印象太多了,以至于无数次在脑海中替他规划好了未来, 而忽视了他现有的思想。
  人不可能一成不变, 折梅的路都有可能被改变,时惊尘今后要走的路,更不可能同以往完全重合。
  这么一想, 从前确实太过于想当然了。无论是时惊尘,沐雪,还是百花休, 他们都不是谁刻画出来的人物, 而是真真实实存在他身边的人。
  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也有自己的选择,用不着自己来刻意引导。
  既然所有的事已经偏离了原著,那就顺其自然吧。
  黎未寒想到这一点,眸光忽然亮了一亮。
  “多谢师兄。”黎未寒道了一句。
  白翎以为他想通了那“水满则溢”的事,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便没再多言。
  黎未寒在道法上的悟性不低,按理在这种事上也不容易走弯路才对。
  两人后半夜又喝了许久的茶,白翎原本的困意,在一杯又一杯的茶水中完全消散了。
  他见黎未寒仍有心思说灵山道的往事,忽觉得这人在情.事上的精力,大抵是完全转移到了这些事上。
  若真有个体己又契合的人,夜里做点该做的事,也不会半夜四处找人说话了。
  白翎心下叹了口气,仍旧面不改色地陪着黎未寒说话。
  .
  黎未寒一夜未归,回来的时候,时惊尘还没没有起身。
  许是夜里睡的迟,这会儿还揽着被子睡得正沉。
  院内停了雨,带着凉意的风吹进来很是惬意。
  黎未寒坐在桌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寻思着要不要去后山找个凉快地方调息几日。
  这么个不冷不热的好天气确实难得,若是错过了,总这么没个休息的时候,心神必然不定。
  心下正思量着,时惊尘那边也醒了过来。
  还带着些困意的人懒懒翻了个身,仰头看着床帐上垂下来的香囊,失神许久,才打算坐起来。
  刚一动身,感觉到异样后便又躺了回去。
  胸膛上传来些烧灼的痒痛,时惊尘低头去看,发现左侧那一处,不知被什么虫子咬了一下,这会儿痒的厉害,足足比原来肿了一倍,隔着衣裳也能看见。
  怎么就咬在这儿了,这没眼力见儿的东西。
  黎未寒见时惊尘起了一半又躺下,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时惊尘把自己缩在被子里,沉默片刻后,才道:“被蚊虫咬到了。”
  昨夜黎未寒走的匆忙,时惊尘心底下也乱,两个人都没在屋外布结界。
  这么一场雨,想来是把那秋后的蚊子全招来了,也是会挑地方,隔着衣裳也能咬这么厉害。
  时惊尘心下叹了口气,这天韵山庄的蚊子向来厉害,成了精似的凶的很,下回不管做什么,一进屋就得把结界布下。
  黎未寒见这人躺着愣神,起身去书架子上找了止痒的百草膏来。
  他走过去,把小瓶子放在时惊尘身侧,嘱咐了一句:“用这个吧,你方便涂吗?”
  “方便……”
  这地方他要是不方便,别人就更不方便了,黎未寒可千万别问他咬到哪儿了。
  “咬到什么地方了。”黎未寒下一句便是这个。
  “……”
  还真问了。
  时惊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黎未寒见他神色略显尴尬,便知定然是个不寻常的地方。他忍不住笑了笑,道:“常有的事,那蚊子也是个古怪脾气,放着腿和胳膊不咬,有时候光咬那不寻常的地方。早年你师兄被咬了眼皮,好几日都睁不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地方的肉嫩,血格外甜些。”
  黎未寒这么一说,让时惊尘心里跟着一起痒起来。
  他想动手搔痒,却又觉得那动作过于羞.耻,沉默了许久,才道:“师尊先去用早饭吧,我等会儿过去。”
  “今日没人送饭,本尊没什么事,等你起来一起去饭堂吃吧。”
  黎未寒往日从来不会等人,这还是头一遭。
  时惊尘原是该高兴的,但这会儿实在高兴不起来。
  黎未寒见他眉宇微蹙,心下不由地疑惑起来,别是什么蝎子蜈蚣,把人咬坏了。
  “不若让本尊帮你看看。”
  “不必了。”
  黎未寒的话刚出来,时惊尘即刻便拒绝了。
  一想到那地方又痒又红的落进黎未寒眼里,时惊尘心下便没来由的觉得难堪。
  黎未寒见这人今日陡然扭捏起来,也没了去吃饭的心思,就那么坐在榻边看着时惊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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