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之我能置换万物 第106节
最后这一句,叶晟问得又轻又重。
轻的是他说话的语气,重的却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苍白的脸上,那浓烈到挥之不去的茫然。
他虽然是在反驳宋辞晚的话,可又仿佛,就连他自己都并不敢肯定,自己的反驳就一定是理直气壮的。
他已经在质疑他自己了!
不,更准确点说,应该是,他很早就在质疑他自己了。
因此宋辞晚此番见到他时,才会觉得他格外矛盾。
他又说:“我想了许久,我们从幻冥城中推门而出,进入到如此一个奇异的境地中,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这是幻冥城的考验?还是幻冥城的诡计?”
“鲁兄,当你无能为力时,你不会难过吗?”
夜风轻悄地从两人身侧滑过,叶晟一句又一句地,或是自问,或是向宋辞晚提问。
当然,不论怎么问,他的速度都没有再慢过。
反而是越到后来,他的速度还越快。
隐约间,这似乎也是一场他与宋辞晚之间的较量。
但很显然,至少在比拼速度的这一个回合,他赢不了。
宋辞晚始终都存在着一种举重若轻的姿态,她施展的明明只是低级轻功草上飞,这是一门烂大街的功法,但达到返璞归真境界以后,这门功法却显然是完成了一个奇妙的质变。
她的足尖每每只需轻轻一点,整个人就能飘飞数十上百丈,这使她不太像是在施展轻功,而更像是一种空间穿行。
叶晟提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宋辞晚始终都是安静听着,等他问完了,宋辞晚才道:“叶兄,你忽略了一点,我等虽非普通凡人,但我等也是天下苍生的一员。”
叶晟又是一呆。宋辞晚微微一笑道:“怎么?难道叶兄并不认同自己也是天下苍生之其一么?”
叶晟苦笑道:“今日之前,叶某的确并不如此认为,然而鲁兄这般一提,叶某竟是无法反驳。”
宋辞晚道:“叶兄说,想不明白这是幻冥城的考验还是幻冥城的诡计,其实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勿需深入思考。”
“我等只需明白一点,任何时候,不论是你、是我,还是站得更高的那些前辈们,仙佛神圣,都会有无能为力之时。”
“承认自己有时也会无能为力,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一种莫大勇气?”
一番话说到此处,叶晟便仿佛是被什么响鼓给重重地震了一下。
这一瞬间,没有人能想到,他的思绪飘向了何方。
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在这一刻他的思维忽然发散,竟是联想到了叶灵官曾经提及的昆仑三仙!
仙佛神圣也会有无能为力之时!
当初,宿阳城大难的消息传到平澜,叶晟前去向叶灵官求教龙女之事,他不能理解昆仑三仙为何要帮助萧泓定下毒计,以那等极端无耻之法对付龙女。
龙女有错,萧泓可以报仇,但报仇的方法有千百种,又为何偏偏是这一种?
叶灵官却没有正面回答叶晟,他从另一个方向解释了此事。
那时的叶晟勉强被说服了,为人族长远之大计,有时候某些牺牲是必要的。
昆仑三仙德高望重,他又如何能够质疑?
然而今日此时,忽闻宋辞晚一言——仙佛神圣也会有无能为力之时!
叶晟忽然就控制不住地冒出一个念头:既然仙佛神圣也会无能为力,这就说明了,他们也并非完人,那么是否……他们也会犯错?
一念既起,便如浪涛百叠。
翻滚的巨浪冲击在叶晟心间,轰隆隆,仿佛是要将他一直以来营造的那些无形壁垒通通都撞成粉碎。
宋辞晚身侧,天地秤浮现,于倏忽间采集到一团气:【人欲,准天骄级炼气后期修仙者的痴、惘、惊,二斤一两,可抵卖。】
这一次,天地秤采集到了叶晟的气。
而叶晟的气,在天地秤这里得到的描述也格外不同,他的气有前缀:准天骄级!
叶晟行进的速度未减,他目视前方,也不看宋辞晚,只是声音很轻地道:“鲁兄,你说承认无能为力也是一种勇气,那么承认之后又要如何,是要就此认命吗?”
宋辞晚道:“自然不是,只是承认以后,你我便可以用更为平和的目光,去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其他主角。”
“便如此时,坊间歌舞,夜间清风,世间恩怨,不论你我在与不在此处,又是否能够参与,它们该在的,也总归还是在。方才那位郭将军,她不厉害么?她也在。”
“郭将军提到的三转高手,难道不是十分了不起?那一位也在。”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巡城司的官兵,悬灯司的诛魔校尉与除妖使,还有民间的许多高手……他们也都在。”
“世界离了你我,也不会停止转动。”
“叶兄,急躁也好,茫然也罢,自责更是无益。直视你我的无能为力,再另寻出路,寻得到是惊喜,寻不到也能坦然接受,如此岂非好过颓然痛苦?”
“你看……”
他们穿行过一条条街道,不知何时到了一片混乱倾倒的建筑前。
那一片稀烂的建筑中,有一名读书人,正手持斗笔,当空挥毫。
一个个闪烁着金光的文字从他笔尖飞出,落向了前方废墟中,那里有数不清的长尾妖魔,在四肢着地,尖叫着满场逃窜。
第157章 那一声声遥远的“西呜”
宋辞晚指向前方那位正在挥毫泼墨的读书人,说道:“叶兄请看。”
看什么呢?
宋辞晚却不继续说了,她的手已经指向了前方,未尽之言,便可以不言。
世间万物,在不同的人眼中都有不同的意义。
譬如那月光,诗人抬头,言说看到了思念与远方,商人抬头,言说看到了铜钱与元宝,乞丐抬头,却说今夜天好,可以去城东善人家讨半块月饼吃……
叶晟能看到什么?
叶晟看向前方,只见那读书人口中诵念:“轩轩苍角鹰,杀气凌高秋!”
一个个金色的文字飞出,化作了一只只头生苍羽,铁翼伸展的雄鹰。
无边杀气从那些伸展的羽翅间扑飞而出,鹰啼声声,只听见——唳!唳!
而后,那些原本满场乱窜的长尾妖魔们便纷纷蜷下身,捂住头,痛得在地上打滚尖叫:“啊!呜……西呜!西呜!”
叶晟顿时一惊,他转头看向宋辞晚,惊疑道:“鲁兄,你听方才那些妖魔的声音,可是耳熟?”
宋辞晚也觉心惊,她微微皱眉道:“是幻冥城中,那些木人时常发出的声音。”
那些分散在幻冥城中的木人,似是诡异又非诡异,它们常常有远眺的姿态,木质的身躯虽无活人灵动,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优美轻灵。
若是靠近它们,一些混乱的呢喃便能将人整个耳膜充斥,而这些呢喃声中,最令人印象深刻,重复最多的一个音节,却毫无疑问就是“西呜”。
所谓“西呜”究竟是何意?
是远古的文字,还是某种求救的讯号?
又或者只是木人们痛苦的哀鸣?无意义的重复?
宋辞晚对此其实从来不曾少过畅想,但因为所知太少,最终那种种畅想也都只能是畅想。
叶晟一叹道:“幻冥城,这莫非是在入侵人间?”
他这边叹息声罢,却见那位挥毫泼墨的书生笔尖一点,半空中那一只只飞舞的苍鹰便倏然挥动羽翅,划破夜空。
眨眼间,它们羽翅伸展,便像是利刃般穿透了那些痛苦打滚的长尾妖魔,嗤嗤嗤!
只听见一道道利刃破肉的声音响起,长尾妖魔们倒在地上,就此全数毙命。
“西呜”的声音也全数停止了,站在废墟中的读书人一声长笑道:“撮尓小妖,不过如此。也敢在平澜城中大开杀戒,今日不过是小生路过,便不由得多费了片刻功夫才将尔等诛灭。”
“倘或换做城中不论哪一位高人在此,要灭尔等岂非弹指一挥?”
他的话音落下,这边,叶晟的表情有些怔然。
他在咀嚼这位读书人方才说的那句话:倘或换做城中不论哪一位高人在此,要灭尔等岂非弹指一挥?
咀嚼片刻,叶晟笑了,他道:“说来说去,竟还是我不够豁达。鲁兄你说得对,天下间高人无数,倒是我……太过将自己当回事,呵。”
他笑了,站在一旁的宋辞晚却是陷入了另一种啼笑皆非的奇异境地。
因为她又听方才那位读书人继续说:“王亦兄,快出来罢,随我打扫战场。”王亦出现了。
这位每每出现,都必然伴随种种意想不到的奇怪情境,他就像是一个丑而不自知的怪面小丑,努力为所有知情者提供着荒诞的笑料。
使人每每见他,都不由得产生一种道德与情感上的优越。
但更有意思的是,便是如此荒唐又滑稽的王亦,却偏偏总是能一次更比一次站得高,活得好。
就比如所这一次,王亦从旁侧的废墟中一骨碌钻出来。
他的怀中抱着一只虚弱可怜的小奶猫儿,他一手揣着小猫,另一手小心护着它可爱的小脑袋,冲到了方才挥毫泼墨的读书人面前,认真唤了声:“周博兄,幸不辱命,你这狸奴小弟护好了。”
说着,他将怀中的小奶猫儿捧起来,小心送到了名叫周博的读书人面前。
叶晟道:“周博,原来这位便是今秋乡试第一的解元公周博!他不是在荆州府游历么?何时竟回了苍灵!”
解元公周博!
说实话,宋辞晚先前并没有听过这一位的名号。
虽说她来到平澜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平澜太大了,苍灵更大,荆州还要更加更加大,这其中,璀璨的人物,耀眼的名字不计其数。
就算是有谢云祥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通常常向她解说各种消息,宋辞晚对苍灵郡平澜城的了解也仍然是十分有限的。
但解元公这三个字,宋辞晚总归是能够听得懂。
真没想到,上一次还只是听说王亦入了官学,结交到了官学中不少的同窗好友。而这一次,王亦居然连解元公周博都结交到了,看起来,这两位交情还不错!
王亦,可真是一个神奇的人物,宋辞晚都不知该怎么评价他才好。
周博接过了王亦手中的小奶猫,看得出来,这并不什么了不起的妖兽灵兽,而分明只是一只虚弱的凡俗小猫。
可周博对待这猫儿的态度却是十分温柔小心,他将猫儿捧在臂弯中,脸上表情带着一种只有猫奴才懂的沉醉与心疼,他伸出毛笔,对着猫儿虚虚写了一个字:愈。
闪烁着细微白光的愈字飞入了猫儿幼小的身躯,原本虚弱的小猫忽然便抬起头,冲着周博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喵!”
周博连忙应道:“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