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道身影挡住了它们,布莱克绕到她的前方,皱眉环顾着四周。“你就是这么做卫生的?”
“克利切不能不经允许擅动雷古勒斯少爷的物品。”
“开门时难道就经过他允许了吗?”
“……”
克利切投来了怨毒的目光,艾丝特尔也埋怨地瞪了布莱克一眼。插有鲜花的花瓶被摆在了窗边的书桌上,那儿还堆着几摞旧版的霍格沃兹高年级课本和学术资料,有本打开的黑魔法防御术文献正对着座椅,书页上随意地放着一支羽毛笔,仿佛不久后它的主人就会回到这里,拿起它沾了墨水继续阅读和批注。
艾丝特尔盯着那个空座椅,竟感受到了一阵怅然,好像真的从之前的一次次幻境体验中与这位直系前辈更加靠近了。虽然尚未知晓一切前因后果,不知为何,她并不觉得雷古勒斯·布莱克会真如传言中那样懦弱。
“参观活动结束了,”突然,克利切无情的提醒打破了她的沉思,“访客现在应该离开布莱克家了,叛徒也一样。”
“急什么,我们的正事还没办呢。”
“……”
艾丝特尔已经懒得再埋怨布莱克的口无遮拦了,果然,感觉自己被欺骗了的克利切怀疑又愤怒地抬起头,视线像两把淬了毒的钩子,仿佛在质问他们本来的目的。顶着这股压力,她硬着头皮,“是这样的,这次除了吊唁之外,还有件重要的事,我们想向你打听打听……”
“克利切不知道什么重要的事。”克利切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艾丝特尔用眼神制止了即将发作的布莱克,“……是关于雷古勒斯前辈的。”她顿了顿,面色沉静地补充说。
“……”
有那么一瞬间,克利切眼中的敌意被充满怀念的悲伤所稀释。他略微低下头,像拉上窗帘似的半合上眼,瘪着嘴不吭声了。
“难道你的意思是,他的事情在你心中不算重要?”见状,艾丝特尔故意尖利地诡辩道。
克利切已经活了几百岁,服务过数代主人,也亲眼见证了这个家族的起落与兴衰。和稀里糊涂认了罪的郝琪相比,他绝对算是个非常机敏狡猾的家养小精灵了,但当早逝的小主人成为鱼饵,他还是会抛下脑子,焦急地冲过去咬上了鱼钩。“克利切没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雷古勒斯少爷的事对克利切来说比生命更重要——”他尖叫着拼命申辩,突然,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他又惭愧地垂下了头,“不,克利切卑贱的生命怎么配和雷古勒斯少爷相提并论……克利切不配……克利切不配……”
如果没人干涉,说不定他能这样一直自我谴责到晚上。“好了。”艾丝特尔及时叫停了他的独白,趁势追击道,“既然他很重要——他的离世一定也同样重要,对不对?告诉我,关于他的死因,你知道多少?”
话音未落,克利切的双腿突然一软,像被自己的魔法延迟命中了膝盖。等到风中落叶般飘摇的身体艰难地恢复平稳后,他大口喘着粗气,破布下的胸腔猛烈起伏,凸出的肋骨几乎要把皱皮捅穿。
“……克利切不知道。”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明显的谎话。
“这是雷古勒斯的房间。”布莱克不悦地迈上前,“你敢在他的房间里发誓,自己没有说谎吗?”
“……克利切没有义务向其他人发誓!”克利切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又颤抖,“克利切不用遵从其他任何人的命令!克利切只效忠于布莱克家族的成员,效忠于雷古勒斯少爷!”
布莱克瞪大眼睛,被克利切的古板与迂腐气得笑出了声。艾丝特尔无奈地扫了他一眼,索性不再兜圈子,直接亮了底牌。
“那我换个问法。”她语速很慢,眼睛一刻不眨地观察克利切的反应,“——他去世前,是不是得到了一个挂坠盒?”
艾丝特尔本以为克利切会因此情绪失控,谁知他听到后竟几乎没什么更强烈的反应,只是沉默的时间变久了。“……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我曾见到过。”艾丝特尔坦言道,“绿色的小岛,你们在那里,我也在那里。”
“……”
克利切的身体又开始了颤抖,就像被询问雷古勒斯的死因时那样,但接着,他抬起了头——他在笑。
“骗子……那里只有尸体,没有人能活着离开……”他咧出半口残缺的断牙,除去那张嘴之外,面部的其他地方也变得比之前更凶恶狠毒了,“雷古勒斯少爷吩咐过,挂坠盒的事不该让其他人知道……”
毫无预兆地,一道白光迎面飞来。艾丝特尔险险闪身躲开,那支羽毛笔擦过她的额角后命中了她身后的木质衣柜,笔尖完全没入柜门,将一幅翘边的海报牢牢地钉死了。
“住手,克利切!”布莱克大惊失色,厉声呵斥道。
“既然要杀我灭口,至少要让我死得明白些吧?”艾丝特尔无暇后怕,仍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个挂坠盒在你手上?”
“克利切没有义务回答其他人的问题……克利切只效忠于布莱克家族,效忠于雷古勒斯少爷……”
似乎有几滴液体正沿着刚才被羽毛擦过的位置流下来,艾丝特尔没什么感觉,用手背将它们抹去了。克利切露出几分不甘,他转动眼球,像是要在旧主的卧室里寻找下一个可以利用的凶器,布莱克见状再也按捺不住,收敛表情,把魔杖对准了他。
“等等——你刚才说,你只效忠于雷古勒斯对吧?”
恶战似乎一触即发,但听到雷古勒斯的名字,克利切还是不情愿地暂缓了进一步的攻击。“……是的,克利切会服从雷古勒斯少爷的一切指令。”
这是个突袭的好时机,布莱克想要先发制人,却被艾丝特尔按下了胳膊。“……倘若他现在命令你交出挂坠盒呢?”她抓着布莱克的手腕不放开,冷静地继续问。
克利切的眼睛愤恨得几乎要喷出火,口中却不自觉地呜咽了起来。
“不可能!雷古勒斯少爷已经……雷古勒斯少爷永远无法再命令克利切了!”
“好,等着瞧吧。”
无视了克利切的反应,艾丝特尔拉着布莱克走到书桌前,直接坐在了雷古勒斯曾经的椅子上,尽管那上面还有一层未清理的灰尘。面前的书被推去一旁,为水晶球腾出了空间,覆盖其上的绒布被揭开,窗外的阳光投向它,柔和的蓝光顿时铺满了整片区域。
“外人禁止随意触碰雷古勒斯少爷的东西!外人也禁止坐在雷古勒斯少爷的……”
“你要是还想再见他一面,就保持安静。”
对症的威胁很有效,克利切虽然没有放松怀疑,但至少不说话了。布莱克起初也闭了嘴,也许他也隐隐期待着接下来与弟弟的几乎不可能的重逢,不过当艾丝特尔的魔杖指向他时,他还是忍不住戒备地后退了一步。
“你搞什么……嗷!”
他的手腕被艾丝特尔紧紧抓住,魔杖的杖尖没有发出强烈的攻击咒语,而是化为刀刃,在他手上割开了一道长且深的口子。布莱克痛得缩回手,差点想趁势还她一拳,但看到她脸上还挂着半干的血印,就又悻悻地放下了手臂,毕竟那是他“保护不力”的结果。
“……你最好能给出一个交代,小神婆。”
“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
从布莱克手腕流出的血液被艾丝特尔用双手一点点抹在了水晶球表面。她涂抹得很认真,仿佛小时候与父母一起在生日蛋糕上涂抹奶油,但今天没人过生日,吊唁活动也不会用蛋糕庆祝。不过,倘若她可以把过去的十三个生日在今天一齐补上,成功就是她此时唯一的愿望。
这个魔法同样来自艾格妮丝的那本书,以某人至亲的血作为滋养水晶球的原料开启法阵,或许可以召唤出那人的亡灵。她之前使用自己的血尝试过,奈何还需要除占卜师外的另一位血亲——她实在缺少这一条件。说实话,她也不敢保证这条血咒的真实性,假如它只是艾格妮丝疯癫的胡言乱语……布莱克在等待他的交代,克利切也在身后虎视眈眈,不管怎样,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水晶球的蓝色光辉被深红色的血液覆盖,变成了更为神秘诡异的暗紫色。球面光滑无比,水滴滑过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血层却能在上面凝固停留,仿佛它本来就该享用鲜血的供奉。艾丝特尔把手上的血尽可能均匀涂抹,不遗漏任何一个角落,几分钟后,终于,准备工作结束了。
她努力摒弃手上粘稠的不适感和心中对于未知结果的杂念,双手托住水晶球两侧,闭上了眼睛。
她集中精力去想象雷古勒斯·布莱克在生命最后的形象:一个黑色头发的,瘦高的年轻人,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带着未褪去的稚气和与生俱来的傲气。然而,她所感受到的一切却是纯黑的,没有任何人影或鬼魂,甚至没有日光透过眼睑的自然的暖色,好像整个人被投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自从她开始使用这颗水晶球起,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现象。艾丝特尔不确定这是否是失败的预兆,见等待无果,便想睁开眼睛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