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伊妮德的前一位是加布里埃尔·杜鲁门,赫奇帕奇的级长,和伊妮德一样在不谙世事的第一学年里被这本书故作深奥的标题蛊惑了。艾丝特尔认识杜鲁门,他连一只落到头发上的蜘蛛都不忍心拍死,看样子他也不是她要找的人。
  ……她要找的人真的存在吗?会不会是邓布利多自己无意中发现了那本书有问题,把它直接扔出了霍格沃兹,“借书不还的学生”只是一个公开版本的谎言?这样猜想着,艾丝特尔又翻过了一页。
  记录册突然猛地一抖,紧接着,代表年份的齿轮开始了艰难的转动,一下,两下……好像没有停下的意图。转速越来越快,声响也越来越大,时间眨眼间便退回了七十年代,然后是六十年代,五十年代……
  在轮盘上的数字停在1942的那一瞬间,艾丝特尔身后响起了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你的警惕性变差了。”
  艾丝特尔有一瞬间理解了格兰杰和韦斯莱的心情,暗骂一声,最后又扫了眼右侧浮现出的唯一一行文字。
  “……我对您不必设防,教授。”她回过头,无辜地笑道。
  在去年冬天之前,在独属于他们二人的课后指导中,斯内普时常会通过实战模拟锻炼艾丝特尔的反应力和戒备心——那时候他们明面上还是普通的师生关系,说起来好像是很遥远的事了。
  斯内普垂下眼,对她的说辞不置可否,沉默地拿过了那本记录册。艾丝特尔将手背在身后,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她在转身之前及时放出了复原咒,以她的角度看去,第一行只是一排倒过来的罗纳德·比利尔斯·韦斯莱的名字而已。
  检查一番后,斯内普把记录册放回了平斯夫人的办公桌上,皱着的眉头却没有松动。“解释你出现在此的原因。”他盯着艾丝特尔,低声说。
  月光从背后映照,在面前的高大身躯上投下了纤瘦的黑色轮廓。艾丝特尔暗自觉得有趣,微微调整了角度,让自己的影子被完整包裹住。“……履行学生会主席的职责,到处看看有没有偷溜出来的学生。”她回视着斯内普,大言不惭地扯谎道。
  “你的职责中不包括巡夜。”
  “是吗?那我得再仔细研究研究那本手册了。”
  斯内普顿了顿,比起继续讨论学生会主席的夜游行为是否合规,他更关心她深夜还在外游荡的原因。“……那瓶药,你没有喝?”
  “我……”艾丝特尔的气势明显虚了些,一番犹豫后,她还是说出了实情,“……它被我我不小心浪费了,抱歉。”
  为了表明自己不是有意应验在办公室里的那番玩笑话,她撩起长袍,向他展示自己沾了药水的睡裙。淡紫色的安神药中加了月长石,在月色下隐隐泛着点状的荧光,像被洒落的细碎星星;轻薄的睡裙也随牵扯扬起一角,从裸露的小腿向上,半透明的布料模糊了边界,映入眼中的只是一片令人目眩的白。
  斯内普扫过一眼,蓦然感到喉咙发紧,飞快地背过了身去。
  “看见了吗?我没有骗您,”艾丝特尔不明所以,快步绕到他身边,笑语中罕见地带了些小心翼翼,“怎么……您生气啦?”
  斯内普的语气和他的脚步同样僵硬,“……我没有。”
  一院之长自然不屑于和学生一样弯腰抄近道,因此,返回的路程比来时长了不少。艾丝特尔跟在斯内普后面静静走着,始终保持着合乎社交礼仪的五英尺距离,等到抵达地下,湖水的凉气蔓延在望不到尽头的幽暗走廊,走在前面的斯内普似乎放慢了脚步,接着,墙壁上的一整排灯都被点亮了。
  画框内传出了此起彼伏的低低的抱怨,艾丝特尔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想我以后应该不需要了——我指的是药物。”她走上前,小声地说,“我会试着不再依靠它们,您可以监督我。”
  “……随你。”斯内普短暂地垂眸,只瞥见了她没被飘动的发丝遮住的鼻尖。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魔药办公室门前,距离公共休息室的入口还要再走过十几盏灯。斯内普停了下来,回过头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你这次又想达成什么目的……如果是想消除一切会影响精神的负面因素,我建议你把酒也戒掉。”
  “酒是生命之源——”艾丝特尔漫不经心的玩笑话在看到他严肃的表情后转了个急弯,“……好吧,我尽力。”
  斯内普最后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迈入了办公室。然而,一向灵敏的石门却没有在他背后及时关闭,而他也很快便意识到了原因,之前从未发生在他身上过的原因——有人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袍子。
  那只胆大妄为的背后黑手很快便松开了,转而鲁莽地拦在了石门与墙壁交接的地方。艾丝特尔将身体凑近门内的斯内普,完全忽略了刚刚还恪守的社交礼仪距离,脸上带着无法辨别真伪的诚挚微笑,“教授,关于傍晚的事……”
  “不要再提。”斯内普立刻打断了她。
  “就算我不提,它也已经真实发生了,不是吗?”艾丝特尔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说,我当时太过激动才会再一次突袭您……对您造成的冒犯,我很抱歉。”
  “……嗯。”斯内普一时语塞,却不想接受她的歉意,便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门外的灯火在等待中烦躁地跳着,艾丝特尔依旧不愿离去,因为道歉不是她的目的。“——但我并不后悔。”她观察着斯内普的神情,继续轻声说,“无论哪一次,我都不后悔。”
  ……就知道她不可能轻易示弱。
  斯内普沉默地移开视线,看向她紧扣在墙面上的白皙指节,犹豫是否要用关门的动作将她逼退——不,他了解她,她不会收手的。
  “……而这,就是我对您不设防的原因。”艾丝特尔放慢语速,态度却由平静的陈述逐渐变为了紧迫的质询,“请告诉我……您为何对我也不设防呢?”
  “……”
  在身后的苦涩药香和走廊中的潮湿水气之间,斯内普仿佛又一次闻到了当日那瓶过期了的劣质迷情剂的味道。多重复杂的气味混在一起,沉溺其中,只会让他感到窒息。
  “……我无法回答你。”
  “为什么?”
  “我说过了……等你毕业后,我会告诉你原因。”
  “如果我不在乎你的那个原因呢?”
  “……”
  黑暗的湖水尽头被撕开一道光亮,斯内普加快了呼吸的频率,想要越过去感受对岸清冽的新鲜空气,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早已在多年前就错误地沉入了水底——至于那道可望而不可即的光亮,只不过是海市蜃楼般的虚幻泡影罢了。
  “……你不会不在乎的。”他回避了那双目光灼灼的蓝眼睛,哑声低语道。
  他抬起手,召来了一阵呼啸的风。扬起的恼人的发丝遮挡了视线,艾丝特尔下意识用手将它们拨去,于是,石门就这样趁机在她面前重重地关闭了。
  魔法燃起的火苗也因这股风剧烈地跳了一下,随后也渐渐趋于平静。阴冷的走廊里再也没有其他响声,除了艾丝特尔沉闷中带着恼怒的呼吸。良久,她突然笑了一下。
  “……如果您真心想拒绝我,而不是把我当成鱼钩上钓着的蠢鱼,”她面对那扇紧闭的石门,冷声说,“那个我必须面对的原因,您不妨现在就告诉我。”
  “……”
  胸口不断传来溺水般的胀痛,求生的本能令斯内普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出手,却只能触碰到来自石板的冰冷。他开口了,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一股脑往外倾吐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在一片寂静中突然想起,这扇为教职工办公室设计的门并不具备从内向外的传音功能。
  他猛然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游荡的学生回到了宿舍,未竟的忏悔散落在冷风中,走廊里的灯已经全都熄灭了。
  第17章
  就像不通过普通巫师考试便无法进修相应的高级课程,某些水晶球占卜也有属于它们的阶段局限性:新的预言可能会在前一条预言完成后才会显露。艾丝特尔已经为她在水晶球中所看到的场景做出了不太美好的解读,但那并不是一条完整的预言。遮天蔽日的迷雾在微缩的霍格沃兹上空持续弥漫着,那条疑似巨蛇的东西绕着城堡转了一圈又一圈,当她试图继续捕捉它的踪迹时,它便会像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雾里。
  ……早知道就占卜个容易验证的东西了,比如早餐的品类——总不至于把可颂的剪影认成炸尾螺吧?艾丝特尔慢吞吞地往吐司片上涂抹着黄油,有些懊恼地想道。
  伊妮德一边小口吃着自己的煎蛋,一边忧心忡忡地注意着身旁神色颓靡的室友,在艾丝特尔恍惚中准备用餐刀将蘑菇汤送到嘴里时,她及时伸出叉子将它拦住,阻止了一场血淋淋的惨剧。
  “……没休息好的话,你可以回寝室继续睡觉。”伊妮德快速地从艾丝特尔手中抽走餐刀,顺便把周围的其他危险物品也都撤远了,甚至包括桌上那个陈旧的黄铜烛台,仿佛艾丝特尔也会突然想尝尝青草蜡烛的口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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