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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心 第215节

  “前事我已经尽知。你的银蛇剑融合了我蜕下的一枚蛇丹,有一线希望晋升八转神兵。你既然已经接受麟圣渡化,我就不再把它收走或毁去了。”
  罗刹国主、拜月教明王兼蛇族之王萧龙渊的阳神说。
  我的银蛇剑居然隐隐有呜咽声,本该完全服从我意志的器灵,竟当着我这个器灵主,为了蒙受这个蛇族的王者赦免而感恩流涕。
  我想:我再也无法用银蛇剑对萧龙渊造成任何伤害,器灵完全丧失了与蛇圣战斗之心。
  “国主既然前事尽知,也应该明了我并非受麟圣渡化,只是阴神被你们挟制,为什么要说些自欺欺人的话!”
  我的躯壳还在拜伏中,但三尸神并没有阻止我向萧龙渊吐露自己的真实心声。
  “众生之心如同阴魔,常与本己心相异,强求无穷之心与我心相同不是智者所为。只要你的行迹为我罗刹国效力,真心如何我不必关切。就如同修真者渡劫,只是把妨碍自己的阴魔驱散,有谁又会去荡除干净,做这样于己无利,又耗费苦工的事情?——更何况,你一旦杀伐剑宗之人,便骑在形势之上不能脱身,又如何再取信宗门呢?归顺我国早晚是势所必然了。”
  我默然良久。如果罗刹国主借我手杀宗门之人,这天下又有谁可以为我辩白?我会含着冤屈和血债沦为妖人吗?
  “当年国主在剑宗时候不也曾屠戮妖族无算,和慕容、林、天落并称为剑宗三代翘楚?你能被妖族奉待为明王,我也有洗白之日。”
  “龙系与蛇系自洪荒来和凤系都是宿仇,我当年杀戮,也并不违背本族大义。时至今日,凤凰王统也已经断绝,只有它们死灭后的阴魔是我修道的小小障碍。”
  罗刹国主的阳神顿了一会道,
  “洪荒到文明是天命一变,神种退位,人国兴盛。修真起来是天命二变,道术流行,宗门秉权。如今天下纷乱不休,宗门已经无能顺应潮流。无论排除妖族于荒外,还是放纵世外弟子建侯相斗,都不可取。离开剑宗之日,我就发宏愿要建立旷古未有,政教一体,囊括人妖万族的新国。天下是一切众生共有,非宗门所能私,也非人类一族所能私。你若诚心归顺我国,他日成就无可限量。弃暗投明,才识大道。虎子洛神瑶始终不悟,甚为可惜,虎圣的果位并不只有她一个候选。”
  “天帝。你想做的是天帝。这是不可能的。”
  我猛地迸出一词。
  囊括天下道术各派与世俗势力、一切龙虎凤蛇麟人猴狐虫各族——这只有古往今来的道书中悬想的治世圣王才能实现。那治世圣王是仙人抱着对众生的慈悲之心降临此界,一视同仁地利乐众生。
  是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众生为刍狗。
  一切修真者和凡人都有私,他们的治世偏爱个别,其实也就无形中贬抑其它。就像今天的剑宗尊崇人族贬低妖族,又在人族中区分出剑宗中的弟子与别人。
  而天帝没有爱和私,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活着的有情众生能做到。也不应该有人能配承担负轭。
  罗刹国主似有所思,竟然不再回答我。
  麟圣接口道,
  “明王原来与天帝无殊。可惜我辈尚没有得道,只能向往和仿效。我等放纵服从北荒蛮野的妖族部落杀戮人类报复和取乐,只是暂时的权道。我等平定九州功成数百后,天下之妖全部归化文明,便不会再有野蛮血食之事。剑宗初起难道就不杀戮?人类从微到兴,也有无数性命成了铺路牺牲。以后在九州遍设坛城,消化阴魔便无事了。”
  金衣法王的话大致都是诳语忽悠。如果残杀之后后设坛祈祷就能消泯,世界上早就没有阴魔。凡杀伐总是躲走让他众生去死,把他们的福慧和修道希望化成乌有,又如何能轻易付出点祈福功夫就能了断呢?
  他们欺我还是初入宗门的无知少年,却不知道我从文明大典中取回已经有元婴的记忆。这种言语是迷惑不了我的。
  罗刹国主开口向公孙纹龙另起一个话题,
  “公孙,麟圣的两个弟子我赐了自己蝉蜕的两枚蛇丹,其中青目该昆仑门人所得。不久与剑宗决战,我就把自己第三个蝉蜕的蛇丹赐你铸器建功,免得让天下修士耻笑我偏私外人,让嫡传弟子受屈。”
  罗刹国主吐出他的舌头,那条蛇信那样分叉的舌头上顶着一枚玲珑血目。血目像垂泷那样滴下,公孙纹龙奉上六转神戟。化血的淋漓蛇元浇在神戟上烧了起来。连着公孙纹龙的躯壳被蛇元焚烧。公孙不断续地嚎叫起来,但双手奉戟不动。
  “前代剑宗掌门独孤异人要栽培一批作荡魔院敢死前驱的半妖,于是从蛇族圣母的腹中把我掘出,又把司血食与争斗的荧惑星精诅咒入我本命充我的资粮兼魔障。我藉由海底悟道,已经解脱外魔,这荧惑诅咒的血蛇丹就和你的神戟融合,让血食与争斗之枪出世吧!”
  我的心脏嘭嘭跳跃,脸部一抽一搐。原来是内景中的血姑疯狂尖叫暴走,造成我躯壳的异常。另两个三尸神把她死死按住。这是荧惑的影响。
  忽地垂泷流尽,血色霞光照彻公孙纹龙躯壳,久而散去。他的双手秉持着一把一丈红霞般的凶煞魔枪。
  我的铸冶法受自林道鸣,自然判断出罗刹国主是取径不同,但可与林媲美的铸剑大宗师。他以极猛之法,依仗无有匹敌的天材地宝与元神宝焰,在百个呼吸内成就七转神器,这简直像是江湖人士的戏法!
  “多谢师尊赐下七转神枪荧惑,弟子立誓把山河榜上阻挡我军的宗门之人悉数杀尽!”
  龙少道。
  麟圣从旁颔首,“他日你若成元婴,本圣就帮你除了齐王和齐太上王,扶你登基。”
  “感激不尽。”
  公孙大喜。
  齐太上王和齐王当然就是公孙纹龙的祖父和父亲,那两个元婴不知道如何开罪了这个嫡亲活宝。父子相残,真是妖人本色。
  “哈。对要挟来的昆仑门人卖弄神通,反复哄骗,萧君在妖中的神通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伪却是第一。无非是想用安定众生的功德来抵消你九头妖身飞升的无匹劫数而已,粉饰妖人面目些什么呢!”
  黑暗中响起了另一个冷漠如冰的嘲讽声音。
  罗刹国主不屑回击那个声音,“下虫不可语冰,井蛙难以谈天。”
  “世上只有昆仑祖师观水和我可与萧君你谈论水。无我,你们怎么能把海底弄出个样子来?”那个声音傲笑。
  能在这个黑蛇宇宙与方才蜀山七剑的四无碍剑界中始终隐伏,绝非元婴强者能办到。从那个人和萧龙渊亲狎态度看,他竟该是站在罗刹国这边的真人级妖邪!
  在罗刹国主悬浮的蛇头之上,忽然飘起雪来。雪毫不顾忌地泼落向阳神状态的少年。在国主顶上落雪,这个情形下实在有点像狗在神像上拉屎。
  罗刹国主却没有还击,他的手指只是一指。雪绕着少年的阳神结成了花环一样美丽的冰晶环,后续落下的雪也聚到冰晶环上,更加增添了它的光华。
  我向最高处瞻望:楼船大蛇头之顶,立着一个玄裳缟衣的青年道士,好像一只孤独的鹤。随着他身后的绝美龙女我倒认识:在凌牙门追杀南宫磐石的敖九,龙族的九公主。她的师尊是和星宗掌门屈灵星不分胜负的星宗千岁寒。
  麟圣骂,
  “千岁寒,你与我等参悟海底真经,国主已经把凤族的王统和遗传让你这个半鹤之子接续。你竟可以回东荒和屈灵星再决胜负,何必放肆稽留!”
  ——那个青年道士竟然真是星宗五大真人中数一数二的千岁寒。他原来有着隐秘的鸟妖血统。
  “我欲赏斜阳落去,不忍辜负美景。”青年道士微笑。
  “这个关头你莫生事!”
  金衣法王牛眼一瞪,取春秋笔画了大半个易经困卦的模样。
  “水德能忍辱。千岁兄是客,我由他自恣。”罗刹国主神色泰然不动,周匝他阳神的冰晶环消融成流霞,麟圣罢手。
  青年道士已经优游飞下,他对我笑道,“这便是屈灵星看好的原剑空吧,今日不想落在萧龙渊手里——你的诸天雷法似有些门道,比我星宗的紫府神霄雷法如何,日后不知道去北荒还是西荒找你。哈。”
  我忽然燃起了一丝希望。千岁寒明白我被萧龙渊挟持的原委,只要他能向宗门为我辩白——如果他可以托言随从的敖九见证我的不得已。
  “如果能在今天这役生还,我一定奉陪。”我诚挚向千岁寒道。
  青年道士笑着叹了口气,
  “三十个呼吸后,萧君这个宇宙就要毁成齑粉,等你之后还活着再说吧。”
  我一愣。
  罗刹国主的神念道,
  “千个呼吸前,我这个黑蛇宇宙就该被蜀山七剑燃尽剑界后毁灭,由剑宗开辟出一条突入岛内的通路。我把剑界燃烧停了千个呼吸,才完成布置。现在,我要用七头元婴顶峰的躯壳承受四无碍剑界。然后由你们众人抵挡剑宗突入,直到我醒觉的时刻。”
  “你会在何时醒觉?”我关心自己性命,也只有我一个人提问。
  罗刹国主阖上金瞳眼睛。十四轮血色星芒逐一暗下,七头都阖上了眼睛。只余下蛇口衔着的那盏金灯般四无碍剑界光芒。
  没等他回答。剑界的光芒再度躁动和扩张开来,弥漫于黑蛇宇宙。
  然后,是终结。
  第238章 魔高一丈,神战于玄(三)
  灼人的强光和激流般的罡风从天穹的窟窿无休止地贯射进来。紫电飞龙负载着我游于黑水上。才苏醒的我不知道方才一道在黑蛇宇宙的其他人去了何处,我把自己的金丹神念拓展到极限的三十里方圆,才把握大致状况:
  黑水上的岛已经块块破碎,犹如被斩成数十段的长蛇。十二条元婴妖气凝成、支持苍穹的天柱折去了七条;没有天柱护持的陆地与宫殿逐渐沉入黑水。余下五条天柱覆盖的宫殿和碎岛被激风吹向四面八方!
  天穹有一大七小共八个窟窿,即使七个小窟窿都有山谷裂口大,第八个最大的窟窿恰是已经荡然无存的罗刹国主魔宫所在,下方只余下饼碎屑那样的残陆与蛇蜕。无穷无尽的九头蛇血由那个窟窿幽深的通道里流脓般淌出,把越来越大的海面熏染成沾之则化的死水。
  八个天窟窿的那一边是和黑水无光苍穹不同的天色——明净如洗的宝蓝色天幕中,剑宗的朱雀舰群和将垂的太阳一道流溢出火烧般的光芒。
  原来如此。十三魔宫位于那座大浮空岛的洞天内。萧龙渊包裹着这颗星的阳神连着七座魔宫都被蜀山七剑最后绽放的四无碍华严剑界击穿!
  然后,我取怀里罗盘校准洞天内外时辰:洞天内和洞天外一致是阳气殆尽的亥时二刻,为什么洞天外的太阳迟迟不落?
  包裹大星和小星的万千黑蛇都寂静下来,洞天残余的五天柱本身都摇摇欲坠,根本无力分出妖气御敌。妖族的两大要塞等于解除了武装。
  宇文军留下朱雀旗舰和数百舰艇监控着洞天外死寂的黑色星表,十二翼的朱雀旗舰移向小星啃食它的表面。另一半宇文军队舰艇封闭住大星洞天的出入要道,剑宗五百云彩大的孔雀道兵和百多金丹结成的混元剑阵从七个山口大的小窟窿里涌进来。五座劫后幸存的魔宫中腾起金丹妖将率领仓促组织的妖兵去堵相应的缺口,却没有一个元婴妖将敢从魔宫里露面。
  哀号已经遍空。妖兵的尸体像虻虫那样一群群坠落下来。它们的尸体连着披挂的宝甲宝兵落在蛇血污染的死水里,泛了几个泡沫就变化成淋漓元气,与污秽的蛇血融成一体,仿佛回到了母胎;那些飘在黑水上的妖尸,则像是难产的死婴。
  我神念里,最前锋的妖军还没有和抢夺破口的剑阵与道兵交锋,竟无缘无故成百上千地死丧!
  洞天外久违的阳光透过乌云般拦阻在上的妖兵照拂向我。我眯起眼睛,猛地在心头生出警兆——这不是阳光,而是无限如光的剑!紫电飞龙长吟,雷光电环从我驾下延展。雷电环竟无法湮灭贯穿我的剑光,由着数十道剑光自我头顶、咽喉、手指、臂膀各处划向足底,躯壳如被数十支矛扎透底。
  但是,我的躯壳和阴神并没有分崩裂解,只是神念有被数十根绳子绊住的感觉。锁住我三丹田的尸神蛰伏不动,我犹豫着微微挪动手指,手指无恙屈伸。于是又催开紫电飞龙小心上腾。我的躯壳安全通过数十道剑光,驾着飞龙再过近千道绳子那样自天垂下的剑光,连着护体光环和紫电飞龙竟然一点事情也没有。
  才过了百多个呼吸,天上方堵缺口的妖兵溃了大半。我的神念窥到从洞天外照耀入的剑光已经分化出亿万条,处处填塞,好像弥天大网撒下,罩住了洞天内的一切妖军。
  我体内的三尸神仍没有发动,于是我大着胆子升到了距最大窟窿的通道一里处——除了如日剑光从这个缺口外激射入内,并没有孔雀道兵和剑宗的金丹从这里通过,也没有妖兵前来堵这个口。或许是通道里流出的蛇血过于秽毒,哪方都不愿去沾染。
  我神念贯注,望向洞天外将垂的太阳,躯壳由于阴神支取过重而嘴角溢血。终于我看到三重日冕深处,立着一位披紫霄云罗法衣、持明光神剑的威严真人。那把剑我在元宵斗法时见他用来和妖猿相角斗,那时候的场面简直像街头混混追打,那把剑在我当时的印象也是平平无奇,比莫语冰霞光喷溥的天外飞仙大不如;可此时此刻持在他手里,在我内心深处的分量早已经判若天壤。
  ——剑宗掌门天落歌藉有九转神剑元始之章把自身元神宝焰放到可与太阳争辉的极致,生造出一轮幻日,强把外面阴气支配的天地挽回到了阳气将消前的时刻。
  他又乘着人力造就的天时,独立施展出了蜀山七剑合力才能展开的四无碍剑界!
  古代善于解牛的厨师把牛分解支离,他的屠刀连牛最小的关节阻碍都不必遭遇。因为他完全把握了牛之所以为牛的理,他的屠刀肢解依循牛之道理而成为牛的物如同裁纸那样轻易;四无碍剑界之中一切事的道理都被御剑者完全洞照,剑界的剑光自然能近乎无障碍地把依循事物的道理而显现的个别事物割碎,哪怕它是洪荒异种和高山大河,只要剑界的展开足够将其覆盖。
  ——两次活着体验剑界,我忽然明悟出四无碍的道理。
  七剑的四无碍剑界曼妙殊胜,可称华严剑界;而天落哥的四无碍剑界睥睨六合,那就该称为四无碍大日剑界。罗刹国主的六头躯壳已经被七剑燃尽性命的剑界粉碎,他那些还在尸解中孵化的阳神如何能再受一次九转神剑元始之章展开的剑界?
  至少,我可以断定这个洞天里的其他妖族凶多吉少。天落掌门才刚刚张开笼括整个洞天的剑界!妖族的要塞被他反客为主了。
  “昆仑的原剑空倒没有被妖军剁成肉泥。哼,我施出的四无碍剑界放你通行,不是让你逃回本阵的!滚下去,随着我们剑宗除魔!”
  此时,持剑真人在我神念里训道。由那轮幻日释放的强大神念把我吹离秽毒通道,逼入最近的一个剑宗剑阵尾后。
  你这个老小子果然不了解情况!我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呀——我心里焦躁大骂。
  “原兄吉人天相。文侯六日前从西翼退军休整,正与昆仑龙虎诸位师长计算如何解救你和上官师妹,你倒先脱出魔掌了。原兄的战力已经不下山河榜前十,我们搭档锄妖,再好不过了。依仗四无碍剑界,我们两人就是元婴下层的妖魔都杀得。”
  我汇合的混元剑阵正由山河榜第三人唐未央率领,他手持一个刀刃轮,大概就是七转神兵“千刃风车”吧。
  我稍犹豫下,还是对唐未央诚实说,
  “上官师妹被妖军押入魔高一丈塔,拜托唐兄解救;我中了罗刹妖师的三尸神,唐兄最好把我限制起来,以免你们遇到不测。”
  “传说魔高一丈塔是萧龙渊在北荒打造的九转神器,要和我们剑宗关押他妖母的道高一尺塔争个高下。魔塔内关押了不少正道修士,这一年多相持宗门不少道友也失陷其中。岛面现在都被我宗掌握,塔多半潜藏在这黑水下。”
  唐未央注视着下方的黑水数个呼吸,然后眼神灼灼望我道,
  “——原兄,这番大战不是元宵争名之战,纯是为了天下苍生。我料想你在妖国受了不少炼魂苦楚,但务必请再鼓余勇。我们现在的形势远比你恶斗妖猿德健时候优胜。这一战后你的声名业绩必定不下元宵斗法时。”
  我脸色发白,唐未央全部没有听进我好心的劝告。
  他剑阵中有个金丹门人忿然指责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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