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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心 第127节

  那里的天裂开了一个口子!
  虚空里垂下一道天河,决堤洪水般漫向县城。
  地动天摇。
  我们的城池晃了起来,仿佛我立足的地方不是平地,而是狂风骇浪中的楼船,或者暴跳龙王的背脊。
  我差点错觉自己回到了跟随父亲在大洋上驰骋的日子。
  天河中有不明之物向黄鹤县梭子般游来,我神念中他体态比鲸鲵还大。那么巨大的东西,在水中的移动竟然快过声音!
  “是妖兽白听。”
  青衣少女说,她悄悄把手笼进袖子。
  但我没有漏过她这个小动作,我隔着袖子握了下她仍在抽搐的手。
  我神念传递给她。
  翩翩亲眼目睹过那样的元婴妖兽全力施为,我想她的心头依旧残留了恐怖。
  若干门人取出飞剑,驾剑要走!他们大概自仗手上涂了躲猫猫,现在逃跑还来得及。
  “停下来!我们金丹众多,这里阵法城池完固。没有更好的藏身之处了——而且,妖兽在流血!他重伤了,我们一拥而上,能杀死他!”
  我指着渐渐漫上城墙的大水,水中骨碌碌泛起生生灭灭的泡沫,都是血沫色。
  那些门人慌忙择路,貌似没空闲听我的话。
  我向马飞黄使了个眼色。
  他和两步邓高王立刻腾起,把升到半空的门人迫降下来。
  ——原来要先遁者全来自龙虎门人,跟随我的昆仑门人没有一个脱逃。
  我心中宽慰:数战下来,昆仑门人对我有信心;那些龙虎门人是心头有妖兽的阴影,我这次可以谅解他们。
  “燕院主没有死。分明是白听妖兽被燕院主重创,从燕院主的法界逃脱。镇定!镇定!我们能杀道胎金丹,重伤的元婴下层一样杀!”
  大水升到我脚下城墙下三块砖的高度后,不再上升。妖兽黑压压的神念把方圆百里全部罩定,上天无路,遁地无门。
  起先要走的龙虎门人见再也走不脱,无可奈何地长吁短叹。他们呆呆盯着手上我涂的胭脂猫猫,收敛气息,双掌合十,口里念念有词地祷告不知道灰灰多少年的周楚南祖师保佑。
  “诸位师友,绝境中务必相信师弟。我们面水一战,和妖兽的胜负未可知。”
  翩翩的手恢复了正常,向我轻轻道声歉然,然后鼓舞龙虎门人。
  “喂,你们谁这辈子杀过元婴者?买卖送上门了啊!元婴妖兽的全身都是宝啊!”
  红衣少女举剑高呼,惹来地藏一记白眼。公孙纹龙微笑着揉揉地藏的脑袋,“你全身是小宝。”
  “也罢。我们反正走不了了,随师弟求一线生机吧。”
  龙虎门人一人黯然说,其余人齐齐点首。
  “好。大家往内城退守。收缩阵法,聚集灵气。”
  外城东墙响起了攻城槌那样的沉闷声音。
  “咚。咚。咚。”
  攻城槌本来是破不了黄鹤县城的,但元婴的妖兽可以。
  “轰隆隆隆……”
  外城墙的垒石像推倒的骨牌那样排排塌了下来,妖兽白听抬起了他的头颅,然后是拱倒城墙的前凸鼻子。我整个人只有他瞳孔那么大。
  这头河童马有宫阙那样高。
  第139章 元婴之战(四)
  血色河流从虚空中那个裂口垂下,浑如一匹绵延百里的赤练,一直流淌到内城的城楼下。没有任何河床拘束住悬空的河流,悬河也不向外翻涌流溢。
  庞然的兽形在血色河流上载沉载浮,既像是楼船,又像是肉山。
  肉山上有无数创口:每一个创口只有鼠穴大小,单个创口相对于宫阙规模的兽形微不足道,但这种创口的数量达到成千上万,妖兽的肉身就显得岌岌可危了。
  ——每时每刻肉山上的创口都在合拢,但每时每刻鼠穴大小创口又泡沫般地在肉山的其他地方破开来,它们像无数小水管那样把妖兽的血一滴滴地放干。
  ——这是燕采霞给白听留下的重创,妖兽的血气无休无止地流失着。
  阵法内的翩翩传递我神念。
  古人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暗暗为眼前元婴妖兽的惨象欣慰。
  “这水好香!甜美如葡萄酒!”
  逢蒙悄悄把熊脑袋探出罩住内城的阵法,他低首用小舌头舔了一口漫到内城高墙下的血河,随即忍不住咕嘟咕嘟牛饮几升到腹内。黑白熊的毛脸立刻泛起了酡红,情不自禁地在内城墙上转圈跳舞起来。然后咚地一声仰天美美卧倒,自顾自在敌人环视的内城墙上酣然入眠——这点微末酒量竟然让素来豪饮的黑白熊醉了。
  我心中埋怨:要是这水有断肠之毒,逢蒙的脏腑早穿透了。以后可要叮嘱他不能冒失。
  “哪路的无知混球小妖!这条天河是本妖王酒池法相的显化!把本妖王流失的真元蓄住!居然吸掉了我近一升真元,气杀本妖王了!我要把你做成一千团肉丸和一百枚血丹滋补!”
  白听妖兽一边忙不叠张开大口把血水咕嘟嘟吞进巨口,一边放声诅咒谩骂,他每个字都是一记闷雷。
  不过逢蒙依然流连在梦乡中,反倒是我们众人面面相觑。
  我才明白这条血河也是一个血库——燕院主把白听妖兽的血放出来,妖兽又把酒池法相蓄住的真元再吞咽回去。
  幼时我娘教过我:“某甲既用水管放水,又用水管摄水,问:时辰几何能把水库放空?”
  我掰了下手指头,无法目测何时这头元婴妖兽会垮掉。
  “混球小妖们,快把我纳入城内。那个宗门的赤发客要是宰了独角狮子,就会来打这座城池。我要依托阵法和他相持!”
  我疑惑地问众人。
  这次倒是琳公主先反应过来。
  我沉吟不语,有一个主意逐渐在心头成形。
  嚷着的白听不耐烦地用头撞内城墙。
  “轰隆隆隆隆!”
  一座内城被巨力撞得东摇西晃,但始终像一个不倒翁那样屹立不倒。
  ——我已经命令主持阵法的门人把阵法收缩到内城范围。两仪大阵上承日月星辰之力,下接黄鹤城下灵脉,浓烈的天地之气聚在仅仅方圆三十里内,城池就像古树扎根在地脉深处。狂飙不能摧倒深根固本的大树;同样,元婴妖兽没摸到昆仑两仪大阵的奥妙,也不能单凭蛮力冲开内城门。
  暴雨不终朝,困兽不耐久。
  “小小金丹,有点门道!”
  白听发泄似地撞了十几下内城墙,用蹄子揉着自己的大额头,瞪大了眼睛,
  城池重新稳定和安静下来。
  “你们领头的出来!”
  他喊。
  我半步踏出内城。
  “师弟?”
  翩翩牵住我的袖子。
  “无妨事,我有打跑妖兽的算计。诸位在阵内和我配合就好。我们的城池不能被衰竭的妖兽撼动,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我身为副手,也随你去。”
  翩翩和我一道跃上白听的背脊。
  红衣少女随之飞了上来,她问我要过银蛇剑。
  我交予她剑,琳公主手上重凑成了一对雌雄双剑,和我与她在白云乡初识时候情形仿佛。
  我如履薄冰地在妖兽身上踱了一百步,绕开生生灭灭井喷着妖兽真元的创口,跌倒爬起反复几次,才艰难走到河童马背正中屋梁大的第十三节脊骨处。厚实如大地的肌肤血肉下涌动着河童马沸汤铁汁般的真元,我在他背脊走了一百步,就好像凡人穿着烧红的铁鞋走上一百步。
  “这是你对本妖王无礼的惩罚。”
  白听不屑地哼道。
  随后,他的皮肤恢复了清凉。
  我回首见到翩翩和琳公主无恙,勉强笑了一下,一字一句诚挚地对河童马说,
  “我们是中土的一支小传承,不可知岛的药王派,师尊是元婴者无名子,最近领我们投效云梦中人。鬼门华盖将军和鬼小将军已经消灭尽龙虎宗人,料定妖王殿下也一定能斩杀他们的元婴者,就领大军赴中西翼抵挡剑宗猛攻,留我们在这里接应妖王殿下。刚才多有冒犯,实在得罪——近日传闻,帝都妖潮中也有妖王倒戈宗门,我们不得不防。”
  “混球传闻!我就从帝都之北来,哪有什么元婴者倒戈的事情!咦,你们是药王派,那该有一些疗伤的奇妙道术。尽管把你们的灵丹妙药往我的伤口里搽。”
  我凝神注视着他背脊上井口那样大小的创口,咬破无名指尖,把血滴入创口。
  十个呼吸后,一枝小小的花骨朵从创口里探出来。花骨朵调皮地抖落污泥那样粘稠的妖血,懒洋洋地吐放出一朵红色的莲花来。
  过了几个呼吸,又有几枝花骨朵从创口探出,绽放出莲花。
  不一会工夫,莲花越开越多,越开越盛。直到第九枝花开,那个泉眼样创口被完全覆盖住。创口的血泉也不再流淌出来,创口被完全止住了。
  “感觉又酥麻又痒。快快,多投点进来,这点能见什么效?!”
  白听闭上眼睛回味道。
  红衣少女捂住嘴,忍住没有笑出来。
  青衣少女疑惑地用手指尖捏了一下红莲,差点呀一声叫出来。
  我忙捏住她的手指,把这点火莲种子摄回自己金丹。
  ——此花虽为莲相,实则是火精。翩翩没有见识过昨日的战况,不知道我据雷纲新创立的奥义法术。
  “妖王殿下,下面我要全数止住您的伤口了!”
  我冷冷说。
  “甚好!甚好!”
  我拍了一下清脆的掌声。
  妖兽汨汨流血的万千创口盛开出了十万朵夺目的火莲!
  他嚎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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