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欧阳文一心都投在赈灾粮款的数目和规划上,什么都没注意到。
只有牧庭生,他头皮发麻地听着蛇鳞擦过竹管的细微“呲呲”声,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噬彩蛇吐了吐信子,刚好擦过牧庭生的手心。
黏腻滑软,带着冰冷粘液的信子,停留在牧庭生触感最敏锐的手心。
那一瞬,牧庭生几乎当场昏过去,好在他强撑了下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和欧阳文说什么,度过人生中最煎熬的半个时辰。
牧庭生叫下人端上洗漱的热水,拼命地揉搓着自己的手,直到那一块地方红肿发烫至没有知觉,这才罢休。
翌日。
他不知道右相给蛇喂了什么药,但一直到午时,欧阳文还是正常的模样。
除了吃饭时表现得有些没有胃口之外,再无其他异样。
牧庭生蹙着眉,右手轻敲桌案。
“天哪……”
“看起来好毒的蛇!”
外面传来隐约的惊呼声。
牧庭生大步流星迈出房门,看见人群,随便揪住一个人问:“这是怎么了?”
那位官员心有余悸拍拍自己的胸口,“刺史大人的房间不知怎的,有一条蛇窝在他的床脚,幸好是死的,不然被咬一口,怕是就没命了。”
蛇死了?!
牧庭生愕然睁大双眼,有些语无伦次,“怎么会有蛇?蛇怎么会死了?”
“这也许就是福大命大吧。”官员艳羡说道。
“确实如此,可见刺史大人真真是运气妙啊。”牧庭生很快掩饰自己面上的不可思议,附和道。
他跟着人群,一同去到欧阳文房间,瞥了一眼,房里真真切切是那条蛇,不过已经扭曲成一团不动弹了。
欧阳文的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沉着地让下人把蛇拎出去丢了,“诸位各自忙去吧,放心,我没有被咬,那只是条死蛇。”
他关上房门,等门外的人渐渐散去,欧阳文才放下压抑着的那口气,狠狠骂了一声:“操他爷爷的!”
不能再待下去了,如果不是程子君送的药,他现在都死两回了。
可药是有限的,迟早会用完,杀机可是层出不穷。
他得回京都。
果不其然,在之后的短短几天,欧阳文经历了各种各样的险之又险的“巧合”。
饭菜里混入了某一样和野菜很像的毒草、出门无端端失控的马车……
第113章
在欧阳文快抵挡不住, 程子君给他的救命丹药也仅剩最后一颗时,天子派人送来的信终于到了。
今日他又堪堪躲过一次劫难。
与林县令出门巡视重建的房屋时,那根横梁不知道是没有安放好还是什么原因, 松动滚落下来,若不是欧阳文听见了细微的断裂声, 拉着林县令出去,他们只怕是要被坍塌的屋顶压成肉泥了。
林县令心脏狂跳,将将扶着欧阳文的肩膀才直起身, 他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对着手足无措的灾民怒骂:“你们怎么做事的!居然能出这么大的岔子, 若是出事了你们担得起吗!都给本官滚, 不用再来了!”
“林县令, 算了, 他们也不容易。”欧阳文无心责怪他们,他知道这是针对他来的, 其他人不过是无故被牵连罢了。
林县令看不出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话,他看着惶惶不安聚在一起跪下磕头的百姓, 狠心闭了闭眼道:“都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让他们看看做事敷衍的下场。”
他来责罚, 总好过欧阳文事后找麻烦, 把这些人都抓进官牢或是直接杀了来得好。
“林县令。”欧阳文沉下声音, “我说算了就是算了。”
林县令愣了一下,被他突然表现出的不耐和威严震慑住了。
欧阳文烦躁地捏了捏眉头, “见谅,最近琐事缠身,所以有些急躁了。不过真的没事,让他们别磕头了。”
接二连三的“巧合”让欧阳文脑子里的线一直绷着, 生怕自己没注意,就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命。
他的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我先回去了。”欧阳文不想再继续待在外面了,自己一个人出行,只会殃及自身,可是像今日这样,要不是他小心,林县令的命也没了。
他可不想连累别人也丢了性命。
长久的神经紧绷加上思虑过多,欧阳文的脑子一直抽抽地发痛。
他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了一架没见过的马车停在院前。
刚还在想是谁来了,下一秒就看见宫人打扮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宫人看见欧阳文回来了,松下一口气,“刺史大人,您辛苦了,瞧您,身姿都清瘦不少。”
欧阳文在看见宫人的时候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了,甚至有些语无伦次,“陛下……陛下可有带亲笔书来?”
终于!得救了!
欧阳文与天子有一套特殊的暗号,他给天子传过去的急报看似是写山匪劫道,自己中箭。
实则,天子凭借暗号,还能看出隐藏在句段中的信息:欧阳文写下宫内皇家之物失窃之事,以及欧阳文提议让天子下令让他回京。
此次幕后刺杀之人实在过于急切,不如就此顺水推舟,看看幕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在书信上能表达的意思有限,欧阳文只能匆匆提炼出这些,便让人快马传送回京。
果不其然,天子与欧阳文的想法一致。等到官员们齐刷刷跪在地上等待旨意时,宫人缓缓展开明黄的圣旨:“奉天承运……朕观欧阳刺史身受重伤,不忍爱卿继续在灾区劳累,特此命你回京,提拔户部金司都郎中牧庭生接任此次赈灾大臣……”
“臣定不负陛下看重。”牧庭生恭恭敬敬接下旨意。
宫人转头看向欧阳文:“刺史大人,您就随我一起回京都吧。”
尘埃落定。
-
数日后
京都。
“欧阳文快回来了吧。”右相算了算日子,“他倒是有些本事,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也不知道是他太厉害,还是虫牙他们松懈了。”
“这……”右相的心腹不敢接话,“听牧大人说,是他身上带了许多药,加上他反应敏锐得惊人,所以怎么都杀不死。”
“呵呵。”右相慢悠悠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应该是立即面圣,把殷松泽的事抖搂出来吧。”
“大人既然知道,为何不做行动?”心腹不解地问,“皇家之物流落在外,这可是要牵连不少人,万一——”
“牵连,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右相警告地睨他一眼,“我只不过是他的岳丈,又不是他亲爹。大不了他出事之后,让意柳与他和离,殃及不到我身上。”
“谁能想到那个蠢货居然把东西放到老家,偏偏还被找了出来。我已然尽力了,是欧阳文那小子难杀得很,我倒是想救殷松泽,奈何他的运道不好。”
右相指尖一挑,落下一子,“可惜了,下了步废棋。”
皇宫。
欧阳文并没有像右相想的那样,一回来就火急火燎地跟天子告状。
相反,他们两人闲适地泡在雾气缭绕的汤池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陛下,我可算是能睡个安心的觉了。”欧阳文闭上眼睛,整个人快要融化在舒适的热泉里。
天子看不上他这副模样,嫌弃道:“朕看你活蹦乱跳的,好得很。”
欧阳文大喊冤枉:“陛下啊,要不是有程子君给我的丹药,您就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
“又是放冷箭,又是下毒的,还放毒蛇。”欧阳文大吐苦水,“臣怕自己再不走,真就没命了。陛下,若是让您失去了左膀右臂,臣就是死也不瞑目啊,臣走了,谁来为你殚精竭虑啊。”
“去,就你话多。”天子被他肉麻的话惹起一身鸡皮疙瘩,“朕可不缺人。”
“陛下心真狠。”欧阳文叹气,做出一副心伤之态,“不过,陛下就这么让牧庭生上任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天子把身体惬意地靠在汤璧上,“总不能真叫你送命吧,他们要你走,那就走好了。”
“陛下就没留有后手?”欧阳文不相信天子能忍受。
天子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眼神阴郁:“我还能怎么做?这些人一个个高呼着万岁,实则谁也不想自己的权柄受阻,百般阻挠。”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派的人在背后搞鬼,右相?武将?又或是世家。
阮家被查抄,转眼就分崩离析,让不少世家大族都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他们开始想方设法抑制天子,免得自己哪一天也步入阮家后尘。
不过世家中也有天子的人,比如欧阳氏族。
天子:“你觉得会是世家的人做的吗?”
“难说。我在他们眼中是可不是世家一派的人,下手也不足为奇。不过还是右相的可能性大些吧。”欧阳刺史想想就头大,他颓废地搓了一把脸,觉得自己并没有思考阴谋诡计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