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秦悦找来铜镜,头上一支宝蓝雀尾金钗在光照下璀璨夺目。
  “这支秦小姐请务必要收下。”
  他声色悦耳如弱水,一双眼饱含笑意,正看着秦悦出神。灼灼目光似乎穿透她望见了许多年前那抹柿红身影在河上撑着竹竿游船,笑意款款,美好恬静,与眼前之人重叠。
  秦悦道:“怎么还送?真的不必了……”
  她抬手就想摘下,却被徐若庭拦住。他笑意盈盈道:“账都结了,哪有退还的道理?你收下吧。”
  秦悦哽住。她发现自己是真的不擅长应付这种人。犹豫须臾终是叹出一口气,“那便多谢小侯爷。”
  虽然收了礼物,但完全没有高兴的心情。总有种被人强买强卖的感觉,偏偏还打着“对你好”的旗号。
  见她妥协,徐若庭趁胜追击:“午时已至,不如我们四位一道去酒楼用膳?”
  秦悦刚想拒绝,便听他有些委屈地继续道:“上次在何公子的商船上你说下次再吃,今日难道又要下次吗?”
  总拒绝也不是办法。可是谢隅离开前说别走太远。
  她踌躇着开口:“还是……”
  “不必!”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还未回头,手腕便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抬头对上谢隅微愠的双眸。
  徐若庭朝他作揖,何墨白却是吓得直接躲在他身后连看都不敢看。
  谢隅将她拉到身后,“本王还有要事,诸位自便。”
  秦悦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强势地拉着往外走,手上力道像是生怕她跑掉似的,越抓越紧。这一次被带走的很快,快到徐若庭还来不及伸手拉住,她便已经被径直带到门外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前。
  谢隅一言不发,双手握住她腰轻松将她托起,稳稳地放在马背上。还未坐稳,他便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双臂绕过她的身子握住缰绳。
  秦悦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低气压,主动打破僵局:“你忙完了?”
  每次见到徐若庭他都是这副模样,她已经习惯了。
  谢隅简短嗯了一声回复,轻轻一夹马腹骏马便疾驰而去。
  流苏般的马鬓扎的她手有点痒,秦悦语气里有些不满,“你为什么拽我?”
  谢隅没回答,装没听见。
  他熟络地走了人烟稀少的几条街,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秦悦的发丝被吹得凌乱,有几缕拂过他脸颊,像是柔软的棉絮扫过鼻尖,带着淡淡的药香。
  又是这道令人安心的馨香。
  他呼吸微微一滞,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秦悦能明显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度,热意传递下,心跳在莫名加快。
  但她还在生气。
  于是她试图往前挪一点,拉开两人的距离。可没拉开多少,就被谢隅揽了回去。
  “别动。”他声音有些哑,蕴含着一丝压抑的情绪。
  秦悦自然听出他的反常,唇角不怀好意地勾了勾。知道好感度的好处就是,她明白怎么拿捏他。
  “你刚才拽疼我了。”
  谢隅握缰绳的手松开一只,牵起她右手看了一眼,确认没拽红,又放回原位。
  但还是没道歉。
  “你要向我道歉。”秦悦提醒他。
  身后那人继续沉默。
  秦悦抿了抿唇,心里偷偷骂他坏鱼,也不知道在装个什么劲,拉下面子道个歉就有那么难吗?若是换成徐若庭……
  “抱歉。”头顶突然飘来的致歉打断了她的思绪。
  秦悦顿了顿,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听岔了,念叨一半的心声也随这句话戛然而止。
  驰骋市街,此刻她耳边只剩马蹄与风声交织,时而混入几道邻街模糊的叫喝和孩童打闹声。安静无言的环境下,心跳便显得尤为明显。除了升高的体温,她还感受到谢隅如鼓槌重敲般的心跳。
  她开始默数。
  “一、二、三、四……”
  “……”
  “一百一十八。”
  秦悦轻笑出声,连带着那点愠意也随风消散了。
  “你在笑什么?”头顶传来谢隅不解的声音。
  她唇角勾起弧度,仰起一点脑袋,看着他额前迎风扬起的碎发。
  “我在数你的心跳。”
  马蹄踏过之处微尘飞扬,绯红裙摆如火焰翻卷,与身后那夜色般深邃的衣袍交织缠绕,仿佛烈火与长夜碰撞,炽热而神秘。
  环着她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僵住。
  不可否认,他动心了。
  秦悦缓缓露出得意的表情。
  不过,想到刚才在首饰铺发生的事,她和徐若庭还真是有点缘分,竟能短时间内偶遇两次,甚至是不同的地方。
  头顶一声冷笑拉回了她的思绪。
  秦悦歪头,“你冷笑什么?”
  “笑徐若庭。”
  他说徐若庭三个字的时候明显声音重了些,好像说他的名字会脏自己嘴一样嫌弃。
  秦悦听出来了,“他怎么了?”
  谢隅垂眸看了她一眼。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秦悦:……好像隐约感觉到了那么点醋意。
  第三十三章
  谢隅扯住缰绳,两人停在一座酒楼前。他伸手将她抱下马,后面梅月和陆眠两人匆匆赶来。
  梅月先认出楼上高悬的牌匾,向众人介绍。
  “这座名柳楼应当是太名都最富盛名的一家,据说他家每道佳肴都极为美味,只有招牌菜太河醋鱼特别难吃。”
  陆眠好奇问:“有多难吃?”
  梅月摇头道:“我来太名都多次都没尝过。”
  秦悦眨了眨眼,“那今天试试。”
  “你确定吗……”梅月和陆眠两个人都用不敢苟同的眼神看她。
  “试试到底有多难吃嘛。好坏都是经历,重要的是亲身感受。”
  四人被请进顶楼雅间。穿过窗棂望去,波光粼粼的河水穿城而过,两岸柳树虽已褪去了绿叶,枝条依旧柔美。
  梅月解释道:“正因这座酒楼临河而建,春天食客便可在此观景。相传这是赏柳的最佳之地,故取名柳二字作为店名。”
  “梅月姐姐真是见多识广。”秦悦赞道。
  “北桓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若得空了我陪你同游。”
  话音方落,梅月眸间略过一丝犹豫,觉着这话说的太过果断,便又补充道:“倘若有机会的话。”
  “好啊。”秦悦欣然接受。
  两人你来我往聊了半柱香时间,因二司主京外事宜,梅月常年在各地奔走,奇闻轶事听的便多,她滔滔不绝分享,几人听的聚精会神。
  不多时,满桌菜肴已然琳琅满目,色香俱全。圆桌中央摆着一盘太河醋鱼,鱼身洁白如玉,淋着一层深褐色醋汁,点缀了几片翠绿的葱丝和姜丝。
  除了这盘鱼看着清淡些,其他菜几乎都是一片红。
  陆眠好不容易被梅月拉着一起坐下来,看见满桌辣椒还是咽了咽口水。
  “殿下,这……您不是不吃辣吗……”
  梅月往他碗里夹了一大块鱼肉,“好了好了,这个不辣,少说话。”
  三人都向他投来观察的视线。陆眠明白自己这是被当成小白鼠了。
  他眉心微蹙,闻见酸味有些难以开口,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然后,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好酸……”
  秦悦和梅月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可怜的陆眠就这样被架在火上欺负。
  高兴之余,梅月猝然被她头上那支雀尾金钗折射的日光晃了眼睛。
  她端详了好一会儿,犹豫道:“这支钗精美非常,就是不太合秦小姐的年纪,成熟了些。”
  秦悦摸了摸钗子,“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东西。”
  一路同乘过来,她已经适应了重量。
  梅月摇了摇头,锐评:“小侯爷的眼光还是差了些。”
  宝蓝碧玺与华贵的黄金相衬,极具贵气,但这份贵气却不适合秦悦这样十七岁的少女,倒像是当家主母会喜爱的款式。
  谢隅放下筷子朝她头上看了过来,什么话都没说,像是在用眼神把钗子瞪成齑粉,仿佛和这根金钗有深仇大恨。
  她看着谢隅,杏眼弯弯的笑起来,“你觉得如何?”
  谢隅转过头去,面无表情道:“庸俗。”
  秦悦唇边笑意更浓了。
  这才是醋鱼吧。
  谈及金钗,梅月忽而想起一事,“太名都司狱与那知府大人一样清正廉洁,据说他平日只穿粗布衣,饭食也只吃野菜,可他那位夫人瞧着却是雍容华贵的模样。”
  “那名唯一幸存的校尉恰好又在地牢毙命,此人身上有疑点。”
  陆眠接上她的话:“那我们直接去他家搜?”
  梅月沉吟:“先不要打草惊蛇,他住城东小院,那一隅之地不像是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如先去探探口风。”
  商量完接下来的打算,梅月碗里被夹了一块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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