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可能。”秦悦很肯定,“我之前下的毒……”她思忖一瞬,继续道:“那种毒虽复杂,却独立于其他毒物,绝不可能产生相互作用。”
“你怎知我体内只有一种毒?”谢隅微掀眼帘,看着秦悦身后方向意味深长地说:“有机会秦小姐为我把个脉,看看我体内究竟残留着多少毒素。”
他这句话仿佛充满故事。
但秦悦觉得现在问他也不会说。
“所以现在用什么办法才能恢复知觉?”
“过会儿就好了。”谢隅悠悠道:“放心。不会半身不遂。”
秦悦:……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谢隅低笑,侧眼看着她后背垂下如瀑发丝。她的发尾很长,稍稍带着些自然卷,坐时几乎可以触碰到地面,两侧的头发较发尾短一些,规矩地垂在肩头和前襟。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摸上了那光滑柔顺的乌发。
“怎么了?”被他靠着的少女对他的行为感到奇怪。
谢隅没有回答,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鼻腔充斥着一股他先前从未注意过的味道。
淡淡的柔香,隐约混杂着药香和花香,闻上去令人感到十分安心。
那是一种可靠的安心。
……
翌日午时,梅月苏醒。
三人坐在客栈大堂喝茶。梅月并不知道身边两人昨晚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只道:“我看这小城一片喜庆,像是要办什么节庆,不如我们在此多停留一天?”
想不到气质如此成熟的梅月也会贪玩,秦悦不忍打击她期待,便道:“梅月姐姐的毒现在并不致命,休息一天无碍。”
“那便好。”她复看向谢隅,“大人应当没有异议吧?”
“可以。”
对街声声喝彩传来,三人不由得被这喧嚣吸引,目光投向那熙攘的人群。
只见一座临时搭建的舞台上,三名舞女正随悠扬的琵琶声轻盈起舞。引得台下众人连连鼓掌,气氛热烈非凡。
老板娘见三人驻足观望,笑着解释道:“这是在祈福呢,今日是青岚都的祝神节,热闹得很。”
闻及,梅月惊喜道:“早便有所耳闻,想不到竟如此热闹。”
她拉上秦悦衣袖,“走,一块去瞧瞧。”
果然,每日睡十个时辰的精神就是比常人好些。
舞台中央,领舞女子身姿婀娜,舞步轻盈如燕。
她手中握一只玲珑彩球,时而高高抛起,时而稳稳接住,动作流畅自如与琵琶丝竹声融为一体。
又是一阵悦耳叮叮,众人赞道:“好!”
“爹爹,这舞真好看!”小男孩举着糖葫芦蹦蹦跳跳跑进人群,红艳艳的糖浆随着他动作晃来晃去,眼看就要蹭到秦悦的裙子上。
梅月刚想出声阻止,谢隅却已经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秦悦和男孩之间。
他朝梅月的方向看了过来,梅月心下了然,露出带着几分宠溺和欣慰的微笑。
“梅月姐姐,你在笑什么?”秦悦不解。
“啊,不必在意。”梅月摆了摆手,目光停留在谢隅身上,“只是在笑铁树开花罢了。”
谢隅:“……”
最后一舞落幕,人群散场。
秦悦看了看时辰,“梅月姐姐还想玩儿些什么?”
“再去别处逛逛吧。”她环顾四周,“糖画吃不吃?”
得到肯定回答的一瞬间,梅月便大步向糖画摊子奔去。
白衣红腰在拥挤的人流中显得格外惹眼,她身形较平常女子高些,长发高高挽起,如此英姿飒爽的暗阁主事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凑在摊子前。
“真看不出来,梅月姐姐还有一颗童心。”秦悦感慨。
谢隅报臂站在她身侧,悠悠道:“应是受了扶光影响,他二人平日最为亲近。”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悦偏头看了看他,耸肩道:“还好我没受大人的影响。”
谢隅挑了挑眉:“我们难道不是同类?”
初见时,双方看着都不像是善茬。一个是神秘刺客,一个是笑面无常。
“不敢不敢,相比之下我还是仁慈许多的。”秦悦唇角微勾,跟上梅月的步伐。
她挤进孩子堆里,和梅月一同俯身观赏糖画。铜勺在老匠人掌心转得溜圆,琥珀色的糖浆拉出金丝。忽见他手腕一抖,糖液便顺着勺口滑落在石板上,勾勒出一朵梅花的形状。
“姑娘,你的好嘞。”老匠人把糖画递给梅月,后者像个初闻世事的孩童般满眼亮光。
她拿在手中旋着看了许久,推搡道:“秦小姐,你也画一个。”
秦悦被她这股热情拥得无法,只好凑上前道:“摊主,帮我也做一个吧。”
那老匠人乐呵呵道:“姑娘想画什么?”
画什么呢。这可把秦悦难住了,她倒是没什么喜欢的东西。沉吟之间,瞥见孩子堆外悠然报臂的谢隅,忽而来了想法。
“那……帮我画条黑鱼吧。”
小炭炉上的麦芽糖咕噜冒泡,糖浆再度落在青石板上,甩出侧扁小巧的尾巴。
梅月尝了一口糖画,甜味蓦然在嘴里炸开,不知不觉间眼眶竟有些发酸,像弥补了年少时的遗憾。
寒杵山处极北之地,向来是流放罪臣的地域,被世人诟病为不详。因此周围村落极为落后,糖蜜在当时算的上罕见,她平日还需为生计发愁,根本无力去买这新鲜花样犒劳自己。
思绪出神着,耳旁响起秦悦的声音。
“万一,我是说万一,金岭叶的毒解不了,你有何打算吗?”她试探问。
金岭叶极为罕见,就算有缘碰上,也不一定处于花期。虽不致命,但对一个原本武力高强、又身居要职的人来说无疑是葬送了她的职业生涯。
“那我就退隐回乡,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梅月脸上的笑意随话语浅浅消散,“最好不要如此。”
“因为我想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改变现状。”
秦悦赞叹:“想不到梅月姐姐还有如此远大的志向。”
“有,但未必能实现。”她眼中晦暗不明。
许是话题有些沉重,梅月随即弯起嘴角,转移话题小声道:“秦小姐,你与王爷是如何相识的?”
秦悦:“……啊,那不是个好故事。”
“我猜猜。他身负重伤,来你医馆问诊,你倾尽全力救治?”
“不是……”秦悦挠了挠脸,恰恰相反,她还落井下石了。
“那是你偶遇不测,他出手相助英雄救美?”
“也不是。”好巧,这个也相反。
“难道!”梅月两眼放光,想起之前闲暇时看的狗血话本,“他身重奇毒,燥热难解,恰好遇见秦小姐,于是你于心不忍,舍身……”
“打住打住。”秦悦根本无法将她这幅英傲长相和看狗血话本联系到一起,听她越说越离谱,只好道:“他差点杀了我。”
梅月震惊:“为何?!!”
拗不过她的好奇心,秦悦只好将前两次见面经过大致给她说了一通,包括下毒牵制谢隅从而虎口逃脱的事。既然梅月是他信任之人,知道这些应该无碍。
梅月若有所思,朝她竖起拇指,“秦小姐果然聪慧。”
“苟命罢了。”秦悦扶额。
第二十三章
回到客栈,秦悦推开房门,对门外候着的谢隅道:“她已经睡下了。”
谢隅颔首:“有劳秦小姐。”
顿了顿,她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梅月姐姐是你最信任的人?”
“的确,怎么了?”
他回答的很快,语调波澜不惊,似往常那般平淡。但秦悦听来却有些心闷,这样的感受较之前更为强烈了些,她也说不清是什么。
“那,扶光呢?”
“扶光亦是。”
见她神色间略显讶异,谢隅道:“最信任之人应当可以不止一个吧?”
秦悦眼眸微动,心里仿佛落下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笑道:“当然。”
她走近谢隅,仰起脑袋与他对视,“相信有朝一日我也能成为殿下最信任的人。”
那双幽暗雅致的眼睛里此刻映着她白皙稚嫩的脸,小小的,嵌在那漆黑的底色上。
“就、就是他们!”
门外,衣衫褴褛的乞丐佝偻着身子,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他们俩的方向,对几名墨衣打手低声道:“昨夜我看见的就是他俩!”
为首的粗壮男人睨了秦悦一眼:“你确定?”
乞丐咧开干裂的嘴唇,大叫道:“当然确定!我亲眼看见的,绝不会有错!”
男人皱了皱眉,嫌恶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通宝丢在他脚边。
铜钱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声响。乞丐连忙弯腰去捡,嘴里嘟囔着“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一群人怀中的大刀被粗布包裹,隐约透出冷硬的轮廓。
为首男子目光冷峻,扫了一眼二人,不客气地道:“我家主人有请,麻烦二位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