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外室 第143节
怨念也有之。
他到底是天子,这世上最最尊贵之人。
但是自自己登基以来,朝臣几番肃清,如今朝中大半都是谢昀的人,朝上诸事也只能仰仗于他。
——他是个没有实权的天子。
没有天子会甘心为自己的臣子所控,所以他一边放任谢昀,引得朝臣对他诸多不满,一边蓄谋,待自己坐稳江山,便夺了谢昀的官爵。
只是他没有想到。
上天竟这样薄待于他,自己登基不过数月,身边连嫡亲的皇子未曾留下,满腔抱负也未施展,便要将他的性命夺去。
但木已成舟。
他现下只得与谢昀商议自己身后之事。
天子没有皇子。
新帝想着,便从皇室宗亲中选一个过继到自己膝下。
这是寻常天子没有皇嗣继位时惯用的法子。
也是他无奈之下的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谢昀问,“陛下打算过继哪个宗室子?”
四皇子已为庶民,五皇子和十二皇子意图谋反,子嗣皆受其牵连,余下的王爷有的年幼还未有子嗣,倒是有一个年长些,膝下却只有个长女。
新帝拿不定主意。
他有心要从四皇子名下抱养个孩子过继,却又未免担忧。
谢昀知道他的担忧,出声提醒,“陛下难道不怕他长大后知晓生父离世真相?”
这样的事到底是遮掩不住的。
若是四皇子的孩子登基为帝,长大后兴起要查当年民谣真相,为父翻案……
虽说民谣一事为真,但自己那时已然身死,百口莫辩,那个孩子会不会为了自己生父的名誉颠倒是非黑白,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
那自己这个皇位坐得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纵是长埋皇陵也要叫人折腾出来,不得安息。
四皇子如此,五皇子和十二皇子的孩子亦是如此。
新帝现下只觉得前路昏暗无光,是天要亡他大鄞。
事到如今,他倚榻来看谢昀,“爱卿,可有两全之法?”
人之将死,唯一的心愿便是死后能得以长眠地下,享万世香火。
他不想死后亦不得安息,叫人说自己是大鄞的罪人。
但谢昀只是宽慰他,“陛下九五之尊,自是得上天庇佑,过继宗室的事不急于一时,陛下还是好好保重龙体才是。”
过继宗室是大事,新帝也知自己现下是过于焦急了。
实在是美人自尽牢狱绝了皇嗣一事让他失了心智,眼下得谢昀宽慰,才回过神来,虚弱点点头,“也是,此事还得慢慢筹谋才是。”
第190章 主仆俩没一个有心的,俱是见异思迁的主儿
天子遇刺是大事,但落进小小的临江城里便是微如尘埃的小事,不过唏嘘两声便罢。
百姓向来不会理会上位者是谁,他们只关心今年的收成如何,家里是否添了新丁,日子是否如常过得下去。
至于天子安危,那是金陵城里达官显贵们该关心的事。
府衙里的人闲来无事倒是也会说几句,都是唏嘘的语气。毕竟新帝登基不过数月,不想竟就遭逢此突变,实在叫人惋惜。
也有人会想得长远些,不知这新帝落幕,接下来又是哪一位天子粉墨登台。
“管他是哪位天子,反正只要谢大人还在内阁,这新政如常推行下去,是谁当天子都与我们无关。”
说话的是县衙里管事的老人了。
他家人口殷实,此前日日为税赋所累,如今新政推行下来,自是笑得合不拢嘴,“这谢大人新政推行得好啊!我家五个小子再不用交丁银了。”
旁边自有人泼他冷水,“老李头,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一朝天子一朝臣,说不定换个天子,不再器重谢大人,这新政可就推行不下去咯!”
“去你的!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乌鸦嘴。”
那被唤作老李头的捕快咬牙来啐他,一回头,瞧见门口走进来的林莺娘,又换了脸色打招呼,“杨姑娘来啦!来找越淮吧?”
“当然来找越淮的,难不成找你老李头说话?”
说话那人虽是堵李捕快的话,但话里揶揄,却是对着林莺娘的。
姑娘羞红了脸,低着头匆匆走过。
几人看着她的背影,接着说话,是艳羡和感叹,“你说这越淮得是多好的命?帮人寻人没寻着,反而自个儿得了个如花似玉的婆娘。听说这杨姑娘还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呢!家产殷实得很,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咋就不砸在我的头上?”
说话那人抬头望天,明晃晃的日头,照得他睁不开眼,又遑论有馅饼砸下来。
旁边人笑他,“你倒是想,瞧你这副偷懒耍滑的劲儿,昨日去抓盗匪都不殷切,还是人家越捕头赶在最前头。人家姑娘怕是得瞎了眼,才能避开越捕头瞧上你这个莽夫。”
姑娘转角游廊停步,将这些话尽听进耳里。
采雁替她抱不平,“瞧他们几个,还是大老爷们呢!天天闲来无事尽坐在一处编排人。姑娘,我一会儿就告诉越捕头去,让他管制管制他手底下这些人。”
她说得义愤填膺,自家姑娘思虑的却是另一件事,转头问采雁,“方才他们几个是不是说,天子遇刺了?”
采雁点头,“是啊,姑娘,怎么了?”
林莺娘心绪微乱,“你有没有觉得天子遇刺这事很蹊跷啊?”
新帝登基不过数月,他又正值壮年,本该有着大好前程,这时遇刺林莺娘觉着实在蹊跷。
她自己在泥泞处翻身,经历遍了这世间炎凉,与人打交道向来都以最大恶意揣度。
但采雁显然还很天真,“有什么蹊跷的?他们不是说了么,行刺的人是宫里的美人,那美人原先是齐王的人,她为了齐王报仇不是很应当么?”
天真的丫鬟并不能理解自家姑娘的思虑,只觉得她杞人忧天了。
“姑娘想那么多做甚么?管那天子遇刺是真是假,也与咱们无关。姑娘,我们现在已经不在金陵城了呀!”
是啊!
她们现在不在金陵城,也不是成安公主,她们只是临江城里两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姑娘。
而现在,其中一个姑娘很快就要嫁人了。
两主仆在游廊里走,丫鬟还不忘提醒姑娘,“姑娘往后嫁了人可不能忘了我,不能眼里只瞧得见姑爷瞧不进采雁了。”
她与未来姑爷争风吃醋。
姑娘轻捏她的颊,柔声安抚,“怎么会,我最喜欢的永远是咱们家的采雁了。”
采雁心满意足,摇着自家姑娘的手往前走,须臾又想起一事,“姑娘,要不你也给我找个如意郎君罢,我也想要越公子这样的。”
她说起这样的话来丝毫不害羞,是殷切盼望自己也嫁得如意郎君的姑娘。
“好呀!”林莺娘应得分外爽快,“等得闲我便帮咱们家的采雁筹谋筹谋,定找个比青山和长风还好的如意郎君给你。”
隐在暗处的人莫名被点了名。
他本来就叫采雁的话如当头棒喝,如今又见她听了林莺娘的话喜笑颜开,应得分外高兴。
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越发酸溜溜。
主仆俩手挽着手,步履轻快在游廊走。
徒留长风黯然不已。
他算是明了,这主仆俩没一个有心的,俱是见异思迁的主儿。
这下,他和自家侯爷的漫漫追妻路怕是越发坎坷,前路无光了。
林莺娘来值事房里见越淮。
打开门,是姑娘明媚的眉眼,下一瞬,她瞧见他手臂上的伤,眉眼即刻落下来,“越公子,你受伤了?”
是昨日上山抓盗匪时受的伤,越淮首当其冲,一时不慎,手臂叫盗匪手上的刀划了一下。
“没什么大碍。”
越淮解释道:“不过就是一点小擦伤而已。”
他们抓人办事,受伤是常有的事。
从前都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衙门里都是些大老粗的汉子,谁也不会将一点小伤搁在心上。
是以方才说话时提也未有人提,林莺娘自然不知晓。
如今见着了,才极是诧异。
“怎么会是小伤?你都流血了。”
姑娘蹙着眉,万分焦急,又见他臂上不过随意包了个布条而已,眉头蹙得更紧了些,“这样随意包扎怎么行?”
她当真心疼他,这便要拆了布条自己重新替他包扎。
好在值事房里东西备得齐全,包扎要用的一应物什皆有。
林莺娘在越淮的指引下取了出来,又将他拉到窗前坐下,认真地为他包扎手臂上的伤。
姑娘靠得很近。
她今日身上熏得是君子兰的香,幽香迷人,萦萦绕绕的,直往人鼻子里钻。
他耳根叫这香熏得微微发红。
避开眼,低着声问她,“上一次,我问姑娘的话,姑娘还没有回答我呢!”
是上次他提议要自己娶姑娘的话。
本来麻利替他包扎的姑娘顿住手,没有说话。
越淮一时急了,“姑娘是不是不愿意?”
她看见郎君的焦急,这才抿抿唇,低声说一句,“我愿意。”
窗子里的郎君欢喜得不能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