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外室 第139节
林莺娘本就是从市井里摸爬滚打出身的。
她见过贫穷者因交不起赋税,被逼无奈卖儿卖女,也见过乡绅富户仗势欺人,家中银钱多到数不胜数。
上位者才需体察民情,身处其中的人管这些叫作寻常。
只是林莺娘也知,“我说的这些都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这税赋岂是说改就能改的,那些豪门大户头一个不愿,定会想着法子阻挠。”
她是眼明心亮的姑娘,看得通人心,也能窥见这朝廷中官商勾结的腐败。
只是这样的事不是她一个女子能掺和改变的。
她也只是说说便罢。
那一日本是极寻常的一日,只是不想当时书房里姑娘随口的几句妄言如今却成了摊丁入亩的新政,落在她所待的临江城里。
正是朝堂肃清,拨乱反正的时机。
朝臣们人人自危,只顾自保,新政执行下来竟是突如其来的顺畅。
现下便是越淮说起这谢昀时亦是满面春风,无不赞叹,“这谢大人才算是为生民请命的好官,杨姑娘,你说是不是?”
他瞧见林莺娘来寻自己,过来与她搭话。
林莺娘还沉浸在昔日的回忆里,骤然被问,神色还有些恍惚,只跟着点头,“对,谢大人真是为民请命的好官。”
采雁也兴致勃勃听他们说话,听着听着,却觉着不对,转头问林莺娘,“姑娘,那什么摊丁入亩的新政和姑娘从前说的话好像啊!”
她跟着林莺娘也入市井。
同样的话,姑娘闲来无事感慨万千时也曾对她说过。
采雁越听越耳熟,“这不就是姑娘说的什么……”
她想了想,终于想起来,“哦,地多的人多纳赋税,地少的人少纳赋税,没有地的人就不必交赋税。”
林莺娘与她说的话何止千万,难为这一句她记在了心上。
越淮听了采雁的话颇是激动,“对,这正是摊丁入亩的新政。”
他再看林莺娘,眼里便有什么不大一样了,“不想杨姑娘养在深闺竟也有此见地,正与谢大人内阁发布的新政不谋而合。”
想到此,他话里不免有些感慨,“姑娘如此远见,可惜是女子,倘若是男子,该有一番广袤天地才是。”
林莺娘闻言浅浅一笑,“越公子见笑了,不过随口妄言罢了。”
她说此话的时候也未想过有一日会成真。
第185章 谢……侯……侯爷……
少倾回家去。
路过有农田绵延,百姓耕种歇息,也在说新政的事,皆是喜气洋洋的脸。
“老天开眼啊!如今这新政一出,我家那两亩薄田,税钱直接少了一半,这谢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
说话的是位老者。
有人插话点头,挥舞着手里的铁锹,激动不已,“你们知道吗?隔壁县刚开始有人不服,清丈田地时诸多阻挠,瞒报田亩,结果县令就被革职了。”
“是吗?”
农户们议论纷纷起来。
“可不是。”
接话的农户掀了草帽,在田坎处坐下,摇帽扇风,好不惬意。
“从前我还想着,便是新政出了又如何,也不过同先前一般,官官相护,总归是落不着咱们百姓头上。不想此番朝廷竟下了严令,凡阻挠瞒报者,革职流放。这下,衙门里的那些贪墨胥吏是再不敢乱来了。”
农田地里你言我语。
不远处的槐树底下主仆俩驻足听着。
林莺娘说不清自己现下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从来自私自利,只考虑自己,却没想到当时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竟改变了这么多人的境地。
她又想起了谢昀。
她原以为谢昀那样的人,从来都是将自己如阿猫阿狗般逗弄,是万万不会将自己所说的话放在心上的。
却不知他不止是记在了心上,还将它整理完善,发布成了新政。
如今天下百姓人人受益。
采雁心里也觉得自豪,“姑娘你看,他们都说这新政好。我觉得越公子说得对,姑娘只是生错了身份,倘若姑娘生作男子,毕竟另有一番作为。”
林莺娘转过头来看她,“好呀!你这是也跟着旁人一起嫌弃我不是公子?”
她佯装恼。
采雁忙解释,“不是不是,姑娘是姑娘也很好。”
她是最忠心的丫鬟,向来只觉得自家姑娘天下第一。
她掰着手指头数,“姑娘生得好看,脑子也聪明……”
便是不管在何种逆境里,也能想出法子来保全自己。先是江城林家,又是金陵谢家,最后进了宫也能带着她全身而退。
采雁桩桩件件数,她对自家主子的崇拜从来显露于面上,现下更是激动,“如今姑娘就连想法都能和侯爷的新政不谋而合,真是厉害极了。”
“那是。”
林莺娘叫她捧着哄着,倘若身后有条尾巴,现下只怕要翘到天上去。
她洋洋得意,“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说出去。那条新政正是我告诉谢昀的呢。”
她在外头,胆子也极大,不叫侯爷,全名全姓叫他“谢昀”。
槐树上躲着身形的长风听了咋舌。
这林姑娘胆子是当真大。
如今自家侯爷圣眷正浓,青云直上,谁见了不得恭声恭敬唤声“谢大人”。
就连新帝,见着自家侯爷也是一口一个“爱卿”,亲近得紧。
采雁和她家主子一样,浑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听她说新政是她自己所想,越发激动不已。
“真的呀?”
正是此时,农田里的几个庄户说到兴起。
有人提议,要去城外的寺庙里给谢大人供个长生牌位。
众人齐声响应,“对!立长生牌位!谢大人长命百岁!”
采雁极是惋惜,“可惜了,若是他们知晓这新政是姑娘提的,此时该立长生牌位的就是姑娘了。”
“是我想的有什么用?”
相比较采雁,林莺娘在这事上倒是显得格外豁达。
她知道,若是没有谢昀,这摊丁入亩的新政是万万不能推行下去的。
只是到底心里也惋惜。
如今新政推行,世人只知内阁的谢大人,无人知她杨柳儿。
她也想叫人立长生牌位呢!
林莺娘到底不忿,拧着手里的帕子跺脚,嘴上也喁喁,“算是让那混蛋拣了便宜。”
这一句越发没有顾忌,那话里的“混蛋”更是骇的长风险些从树上跌下来。
林莺娘这日里归家后没少说谢昀的坏话。
说他往日里算计自己的那些事,说他向来作壁上观,八风不动的作派,说他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最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这天下的百姓都是叫他这清风明月的模样给骗了。
她说得多了,便是连采雁也听倦了。
夜里伺候她洗漱上榻,林莺娘仍嘟嘟囔囔个不停。
采雁叹了口气,“姑娘,要不明日我去寺庙给姑娘也供奉个长生牌位?”
她知道,自家姑娘心眼子小,眼巴巴惦记着这事呢!
“不要!我才不要这破什子的长生牌位。”
林莺娘断然拒绝,翻身睡去。
采雁看着自家姑娘这模样,深深叹了口气,推门出去。
采雁看得清楚,言行不一的又岂止金陵城里的那一位,自家姑娘亦是如此。
正是黑黝黝,静悄悄的夜里,姑娘白日里念叨了一天,眼下正是睡得昏沉,连房门何时叫人推开了也不知。
那人上前来看她。
月夜在窗,姑娘睡得沉,嘴里却还在嘟囔。
他凑近听,隐隐约约听见几个字。
“伪君子……混蛋……表里不一……”
是白日里编排谢昀的话,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她是那样睚眦必较的姑娘,连梦里都是忿忿难平。
榻边的人听清,极轻地笑了一声。
很轻。
但榻上的姑娘却听见了。
她从睡梦中缓缓醒来,借着窗透进来的月色,瞧见面前的人影。
她万分熟悉。
姑娘不可置信地撑着身子坐起,“谢……侯……侯爷……”
天可怜见,这样惊骇的关头,她还记得改口,没有直接大逆不道地吐露出那个名字。
那人从善如流在姑娘的榻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