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外室 第63节
未料翌日,林莺娘便来接她出来。
柴房的门被打开,久违的天光一瞬间涌了进来,银翘不可置信走出去,见着林莺娘,哽咽的声还未出,眼里就落下泪来,“姑娘。”
林莺娘瞧着她这可怜模样,极是心疼,“总算是将你救出来了,不枉我费心一场。好了,别哭了,快随我回去。”
银翘平日里是同丫鬟们一同住通房。
屋子里早已备好了水,榻上也放着干净衣裳。
银翘沐浴换衣,好好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她数日未曾洗漱,好在是这样冰冷冷的天,若是夏日,非得发烂发臭了才是。
不过纵是这样,她也受了好大一番罪。
她虽是丫鬟,却是谢夫人送过来的,又恃着自己容貌出众,往后定是要进侯爷屋里的,向来都嚣张跋扈。旁的丫鬟小厮更是不敢招惹她。
银翘何曾遭过这样的罪。
收拾齐整了,出来见林莺娘,红着的眼,泪又落个不止,“姑娘。”
她在林莺娘面前跪下,“姑娘救我出来,银翘永远记着姑娘的大恩大德。这次的事,是银翘自作主张,还请姑娘重重责罚。”
数日的柴房不是白待的,她终于反省了自己的错处。
“这是做什么?”
林莺娘扶她起来,亲亲密密同她说话,“说起来你也是为着我才遭此劫。你是为着我好,我知道的。好在我们主仆俩如今都无事。既然如此,这事便过去了,往后谁也不许提。”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主子。
她一颗心都叫林莺娘捧化了,全然忘了先前谢夫人交代她的话。
谢夫人也不知银翘受罚的事,她全心全意系在昏迷未醒的谢子慎身上,哪里还顾得上旁的。好在天可怜见,母亲的一颗拳拳爱子之心终是有了回应。
——谢子慎醒了。
伺候他的丫鬟看见他搁在榻边的指微微动弹,满脸欣喜,连忙去报了谢夫人。
等她着急忙慌赶了过来,谢子慎已叫人扶了起来,撑着身子靠坐在榻边,他看见谢夫人,沙哑唤一声,“母亲。”
谢子慎昏迷得久了,嗓音因许久未出声带着喑哑。
谢夫人眼眶瞬间红了,连忙上前去,“我的儿,你终于是醒了。”
说着,再也控制不住,抱着谢子慎痛哭出声。
谢子慎昏迷的这段时日,实在是将她折磨够了。
不过半月时日,人已然消瘦了一大圈,是日夜担心苦熬出来的。
谢子慎眼见的母亲神情憔悴,现下才觉得愧疚,抚着她的背,轻声宽慰,“母亲莫哭,儿子这不是好好的吗?您要是哭伤了身子,儿子可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他刚从鬼门关走回来,现在又说这样晦气的话。
谢夫人忍不住握拳捶他,“你还知道你有个母亲?你在三鹤山上赶回去救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要是出事,母亲该怎么办?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啊!你是要母亲跟你一同去了吗?”
她这些日子,除了守在谢子慎身边就是跪去佛前祷告,求观音菩萨保佑谢子慎度过此劫。
她其实不信鬼神。
手上沾染了人血的人,怎么可能会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若是这世上当真有鬼神,在她设计害死楚夫人母女时,她们就该从阴司里出来索她的命,又岂能让她安然活到现在。
可谢夫人现在只能信鬼神。
她再没有旁的法子了,好在她日夜祷告,菩萨终究是可怜了她,将她唯一的儿子留了下来。
“当真是菩萨保佑。”
谢夫人落下泪来,语气里满是庆幸。
谢子慎何曾见过她这副模样。
在他的眼里,自己的母亲一贯是坚韧强大的。她做了这么多年定远侯府的当家主母,不管宅内宅外,处处妥帖周到,从来无人说出她一句不是。
就连昔日父亲战死沙场,棺椁抬到她的面前,她也只是隐忍落泪,而后又费心去操持父亲身后事。
他以为母亲是强大到无坚不摧的。
却没想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她憔悴不堪,情绪外露崩塌的一面。
谢子慎眼眶也红,哽咽落下泪,“母亲,对不住,都是儿子的错。”
他当时一腔孤勇要同林莺娘共赴黄泉是真的。
现在后悔不及也是真的。
他到底被谢夫人护得太好,天真单纯,不谙世事。
谢夫人哪能是当真责备他,不过哭了半晌倒也罢了,她放开谢子慎,执帕拭泪,“好了,如今醒来就好了。往后母亲再不将你送出去了,你就在母亲身边好好待着。”
第83章 兄长,林……她怎么样了?
谢子慎从未离开过谢夫人身边。
他生在金陵,长在金陵,是金陵城里用膏粱锦绣养出的世家公子,只这一回,谢夫人想着让他出去见见世面。再一则,倘若谢昀死在江州,她这个后母的嫌疑也可以摘了出去。
却没想到谢昀安然无事,险些叫谢子慎折了进去,这可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夫人现下看谢子慎看得格外严实。
自他醒后,便在侯府里调养身子,莫说是出侯府,便是连屋子也不让他出去。
“母亲,我已经好了。”
谢子慎对着谢夫人蹙眉道。
谢夫人正端着汤药来喂他,这样的小事,她也要亲力亲为。
她是叫谢子慎此番遇险提心吊胆怕了,只恨不能将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不要受半点风霜雨露,如今听得他这话自是反驳,“哪里已经好了?你没听御医说的话吗?你流血过多,伤了身子,需要好好调理才是。”
又强势道:“你放心,御史台那儿母亲已经替你告了假,等你何时身子调养好了再过去任职。”
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巡城御史,谢夫人眼高,从来没看在眼里。
想了想,还是嫌弃着道:“我看你就在家好好养着,这劳什子的巡城御史不做也罢,干脆过些时日母亲进宫去求皇后娘娘,左右你身子不好,得好好调养,便就以这个藉口将这巡城御史的职辞了去。”
“这不好吧?”
谢子慎的性子一贯的优柔寡断。
自有谢夫人替他拿主意,“有什么不好的,就这么定了。正好过几日宫里有宴会,世家夫人都要进宫去,我便去找皇后娘娘说此事,你就只在家安心调养就是。”
谢子慎悻悻应了下来。
他从来如此,但凡谢夫人拿了主意,他便只能听从,半点不会违逆。
他自然也不敢和谢夫人说林莺娘的事,更是不知她的近况。
那日三鹤山上,两人一同自马上跌了下来,她可是安然无事?
谢子慎惦记着她。
他记不住自己叫林莺娘瓷枕敲了额头,只以为那是他晕厥时的一场荒诞无稽的梦。
——毕竟他眼里的林莺娘从来温婉柔顺,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但他记着林莺娘同他自马上跌下前说的话,“谢子慎!你就是个混蛋!你说得对,你什么都不如你兄长。若不是你披着侯府公子的名头,谁会在意你……”
但马飞奔嘶鸣,山风呼啸着从耳旁过,他到底没能听清后头的话。
但这已然足够了。
谢子慎每每想起,都心痛难当。
她说他不如他兄长,她说若不是他披着侯府公子的名头,谁会在意他。
可曾经也是她情意绵绵地看着自己,温言软语同他道:“侯爷虽好,却不是莺娘心之所愿。在莺娘眼里,三公子才是这世上最好的郎君。”
甜言蜜语犹在耳边。
谢子慎脑子疼得一团乱,他分不清她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正逢谢昀来看他。
嫡亲的弟弟醒了,他总要过来见一见,隔着窗子,遥遥便见谢子慎落寞着眉眼坐在窗前。
他病了这些日子,形容消瘦,又经林莺娘之事一打击,郁郁不得志,再不复从前少年清秀温雅模样。
但他仍是对他这个兄长有些怵,见着谢昀进来,端端正正颔首见礼,“兄长。”
谢昀百忙抽空来看他,微微颔首便算是应下。
屋子里有伺候的丫鬟在。
他在桌边自顾自坐下,到底做足了兄长的模样,清朗着声问一句,“醒了这几日,可觉得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兄长惦记。”
谢子慎对他这个兄长恭敬有余,却是向来不亲。
也是。
谢昀从来便是金陵城里年轻郎君们的典范,见识才学无一不是翘楚。他向来便忙,幼时曾进宫为皇子伴读,后来又袭爵进了内阁,和谢子慎这种沉浸在金绫城的风花雪月中的公子哥一点儿也不一样。
谢子慎惧他,也羡慕他。
母亲总是以他为榜样,严厉要求谢子慎。
可人本就有参差,他费尽心力却连谢昀的一丝衣角也够不上,所谓天之骄子应当就是这样的罢。
——他之高峰,旁人不可攀。
谢子慎此时不免又想起林莺娘的话来,“你说得对,你什么都不如你兄长……”
他什么都不如谢昀。
从前功课学业比不过他,现在自己心仪的姑娘也叫他夺走。
谢子慎当真是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然而现下,若想知道林莺娘的消息和近况,只能仰赖于他这个兄长。
谢子慎踌躇再三,终是磕绊着出声问谢昀,“兄长,林……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