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毕竟如今是在陆扶笙的身体中,云翎并没有过分亲昵的动作,只是垂眸带笑,而后道:“娘子,我是你的。”
  春水映桃花。
  缱绻无边,旖旎无边。
  语气却郑重到不可思议。
  虞清宴不由得愣了下。
  须臾后,心跳似擂鼓,脸红似火灼。滴酒未沾,已然醉了。
  她垂下头,再不敢看那对眸子一眼。
  一半怦然,一半羞愧。
  她向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
  她痛恨那些色令智昏之人。
  可原来曾经高居神坛之人一步一步走下来,向着她低眉俯首之时,她也禁不住暗自窃喜,血脉偾张。
  她也不能免俗。
  她亦是色令智昏之人。
  虞清宴浑身发抖。
  然而青年仍不肯善罢甘休,平静淡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于无声处炸响惊雷。
  他眸中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情绪,平静道:“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第237章 黄雀在后(5)
  虞清宴曾经对云翎说过的话,如今云翎竟然又原封不动地对她说了出来。
  少女脸颊绯红,有些不自在地侧过头,过了好久才道:“云翎,其实你真不该这样诱惑我,你这个样子,让我总想要对你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比如呢?”云翎勾了勾唇,眸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你想对我做什么?”
  “说出来。”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显而易见的蛊惑,“说不定我可以满足你。”
  虞清宴感觉心跳骤然慢了一拍。
  须臾后,她深吸一口气,咬着唇道:“带回家,锁起来。”
  云翎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那我们可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虞清宴眨了眨眼:“你也想把我锁起来啊?”
  云翎道:“是啊,刚上问剑锋的时候,我想过把你绑回西陵,做压寨夫人,可最终还是没忍心。”
  虞清宴疑惑道:“为何?”
  云翎也没有隐瞒:“因为环境不怎么样。那里是妖魔鬼怪的聚集地,寸草不生,很长时间里都只有我一个活人。”
  几乎从没听云翎讲过那时候的事儿,虞清宴呼吸一滞,下意识拉住他的手:“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留在那里?”
  她显得很急切。
  云翎却不急不缓地笑道:“自然是因为迫不得已,无处可去。”
  没了灵根,曾经的修为全废了,还没法再吸收灵气,苍穹山又言之凿凿地指责他投靠魔族,欺师灭祖,除了那里,整个修真界无处容他。
  每次说起自己的事儿,他几乎都是一副旁观者的姿态,虞清宴心里酸涩:“那你那些年是怎么过的?”
  云翎懒懒道:“忘了。”
  虞清宴不满:“骗人。”
  “真的,没骗你。”云翎满脸无辜。
  “我只记得自己利用煞气修炼泣血浮生录了。”
  知他就算不是真忘了,也绝对不肯对她叙述细节,虞清宴撇了撇嘴:“那为什么是西陵老祖,就因为你曾经在西陵待过?”
  从前云翎随口一说,她顺耳一听,根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她有些好奇了。
  “因为诛杀万妖狼王之后,西陵大部分妖物都臣服于我,不臣服的也会畏惧,而且我在那里创建了一支傀儡军团。”云翎道,“整个西陵以及附近方圆几千里,任我横行。”
  他就是那里的无冕之王。
  那段时间,还颇有一群干啥啥不行,却自以为“普天之下我第一”的愣头青,疯了一样往西陵跑,想杀他扬名的数不胜数,想取他而代之,成为下一个“云羡舟”的也不在少数。
  虞清宴:“……”
  云翎短短几句话,将前生艰辛困顿一笔揭过。
  可连她这个身体的原主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修真界小白,都知道失去灵根到底意味着什么。
  简而言之,废物。
  从古至今,修真界多少天骄因为灵根稍稍受损寻死觅活,更何况在修真界的传说中,云翎是“生刨灵根”。
  就是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将天灵根从身体里挖出来,痛苦程度堪比掏心。
  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几乎与自残无异的举动来?
  对此,苍穹山给出的解释是,云翎要与钟楚寒恩断义绝。
  可向来只有君子死节,不愿亏欠旁人分毫,何曾见过小人进人家门而分文不取的?
  云翎若真是忘恩负义,欺师灭祖,就根本不会记得钟楚寒对自己的恩义,又有何恩义可断?
  又何至于自毁前程,将身家性命尽数交于苍穹山之手?
  毕竟放眼整个修真界,失去灵根还能东山再起、毁道重修的,唯有云羡舟一人。
  本来还想旁敲侧击一番,问问云翎五百年前之事,此时却忽然间心烦意乱。
  她也想知晓当年真相,但她并不愿云翎再去回忆这些痛苦的过往。
  虞清宴咬着下唇,蓦地转了话题:“好吧,还有一个问题……你到底是如何骗过赵玄灵那条捆仙绳的?”
  云翎:“……”
  第238章 黄雀在后(6)
  虞清宴说完,便下意识抬头去看云翎。
  话题转得有些突然,云翎愣了片刻,方才笑道:“一物降一物,这个我自有妙计。”
  虞清宴扬眉:“所以呢?是什么妙计,具体说一说,可别告诉我你也给忘了。”
  云翎笑了下:“我有一招能屏蔽痛觉。”
  虞清宴道:“那敢情好,教我。”
  云翎摇头:“你修为低,学不会。”
  虞清宴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道:“云翎,哪怕真相很残酷,我也不想要谎言,你向我发誓,你说的是实话,你没有强忍。否则……”
  少女顿了顿:“否则……早晚有一天,赵玄灵也会用这绳子来审我。”
  云翎:“……”
  话音落下,云翎皱了下眉,目光立即变得暗沉沉的了。
  他语调没什么起伏,眼里却闪过一丝令人胆怯的疯狂。
  他淡淡道:“小妹妹,你是真的很会找我的底线。”
  一旦敛了笑意,他就成了冷冰冰的千年寒玉。
  被这样的一道目光注视,虞清宴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几乎要不由自主收回刚刚所收的话了。
  可最终她抿了抿唇,还是坚持道:“云翎,我要实话。”
  “实话是……”
  云翎盯着她的眼睛,最终缓缓道:“我认为我可以忍,而且我一定忍得住,事实也的确如此。”
  赵玄灵的捆仙绳的确厉害,但并不会比生刨灵根更疼。
  虞清宴:“……”
  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虞清宴眼眶微微泛红。
  须臾后,她道:“那如果沈今昔没有出现,上的是判罪台呢?你也要强忍吗?”
  就算他依旧忍得住,可是判罪台上会有天雷。
  云翎没有回答。
  于是虞清宴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默然片刻,云翎讽刺道:“我不会跟司空絮上判罪台,沈今昔也一定会出现。”
  虞清宴愣了下。
  紧接着,青年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之前在比试台上,帮沈今昔拔除九幽息魂香的同时,我趁机在她身上种下了傀儡丝。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让她听我号令,为我所控。”
  虞清宴颤声道:“那……”
  “放心。”
  云翎勾了勾唇:“我还没有来得及这么做,而且以后也不会了。比试台上我救沈今昔一命,如今她帮我一回,我们就算扯平,往后谁也不欠谁。”
  虞清宴心情有些复杂。
  她犹豫了好久,还是忍不住道:“沈今昔如此够意思,你心里就真的连一点儿波澜也没有吗。”
  云翎低头,薄凉神情隐在光影明灭里。
  他懒懒道:“怎样才算有波澜?我当然敬佩她是个性情中人,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旁人看来是美人救英雄,精彩绝伦,于他不过按部就班一场戏。
  说句不那么好听的,沈今昔主动出现,救得并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不然他为什么要救一个被人利用来害他的人,诚然,沈今昔并不知情。
  可被利用者无辜,难道被害者有罪吗?
  虞清宴面无表情道:“所以你早就猜到上郡司空氏会有这一出?”
  否则又何必未雨绸缪,给沈今昔种傀儡丝。
  “其实无所谓。”云翎耸肩道,“不是上郡司空氏早晚也会有别人,无非看谁先跳出来而已。”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陆扶笙今日的表现压下了修真界所有天之骄子的风头。若不当着那些人的面,给他们一个搬不动的铁证如山,让这件事彻底盖棺定论,那么早晚有一天,这把火会以摧枯拉朽之势烧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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