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然而陆执先一步退了开来,他随意弹掉指间尖多出的一抹飘絮,眼神清冽而清明,水光盈盈却丝毫不含情愫。俨然霁月清风的磊落君子。
  虞清宴心情复杂的伸手摸了摸发间:“也不知何时沾上的,多谢陆师兄了。”
  “小师妹太见外了。你我早晚是同门,如今所欠缺者,也不过一个名分而已。”陆执笑了一声,“这一个‘谢’字,倒不必常挂在嘴上,否则反而显得生分。”
  “陆师兄依旧要代师收徒吗?”虞清宴忽然问道。
  “未然与你说了?”陆执也不隐瞒,“我已将此事禀报师尊,如果师尊依旧不回来的话,那么是的。”
  “那另外一个要拜师的弟子呢?”虞清宴道。
  “看师尊的意思,反正我不会收。问剑峰上不需要太多人,季师弟嫌吵闹,我也没时间管。”
  “既然如此,陆师兄又为何会同意收下我?就只是因为未然吗?”虞清宴忍不住道。
  “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陆执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角,“小师妹,世人只见师尊门下荣耀加身,可不知个中孤寒。”
  “未然上山这些年,同门中攀附恭敬他的不少,可能称得上朋友的几乎没有。人人想交的,都只不过‘太微门下’这个名头而已。”
  “朋友在精不在多。”虞清宴冷飕飕的来了一句,“若非真正志同道合之人,何妨一个都没有。不然的话,也只是无谓消耗而已。”
  “呵,说得好。”陆执闻言眉梢微挑,眼底终于多了丝微不可查的真切笑意。
  既然陆执说顾未然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虞清宴便还想问问其他原因。
  但这回陆执没给她机会,接着道:“未然醉成这个样子,恐怕短时间是不会醒了,天色已晚,我先带你到住处去吧,劳累多日,好生休息一下,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也不迟。”
  虞清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陆执说得对,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而且她也有些担心云翎。
  不知怎么,云翎格外沉寂。她单独与季君琰或者顾未然相处时,对方总会时不时出来冒个泡。
  可一旦陆执在场,云翎便仿佛消失了一般,连句话也没有,上次雷霆路时还可说是因为灵力不继,那这回又是为了什么?
  这样想着,虞清宴下意识起身,可谁知虽然只喝了三杯,但那琉璃醉后劲儿实在太大,她起的又实在太猛,脚下一软,向前便跌。
  “当心!”
  陆执目色微凝,伸手用力一拽,虞清宴便实打实的落入了他怀中。
  铺天盖地的清冽暗香夹杂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席卷而来,刹那间激得的虞清宴更猛烈的眩晕了一瞬。
  下一刻,淡黄的光晕骤然亮起,两人一同消失在了顾未然房中。
  …………
  玉清峰。
  司空祁独自站在山崖上,眸底思绪晦暗不明。
  身后忽然传来少女清扬婉转的笑声:“崖上凉,站这么久当心着了风寒,你一直都没吃东西,不如到我房中用些?”
  司空祁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客气道:“有劳了,我不饿。”
  卓玉婉便走到他身旁站定:“我们如今已经不是竞争对手了,你大可不必这样拒人于千里。”
  司空祁侧头看她:“南宫鸿我还可以理解,但是你我有些看不懂,当初我们三人中,可是你最志在必得,如今也属你放弃的最为干净利落。”
  卓玉婉微微一笑:“所有人都知道,太微剑尊绝无可能同时收下我们三人,我们到这儿就是在赌,但是如今须臾幻境认主,明摆着赢面几乎为零了,我自然要急流勇退。”
  说到这里,卓玉婉顿了顿:“别怪我泼你冷水,我知道你是想效仿当年季君琰,破釜沉舟,但你可知,方才我听师父说,那个令须臾幻境认主的女子……此时已然上了问剑峰了。”
  司空祁微微一怔。
  就听卓玉婉接着道:“且是季师兄亲自接她回去的,而太微剑尊的另外两个弟子……至今也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问剑峰有极大可能已经接纳了对方,而他被排除在外了。
  司空祁抿了抿唇:“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因为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卓玉婉把玩着胸前的玉坠,轻声道,“聪明人不应该输的这样不明不白。”
  “如今苍穹山势大,可三大世家却已远不如当年。”
  “一个本来名不见经传的临江陆氏,仅仅依靠太微剑尊门下陆师兄,就可以取代曾经显赫一时的幽冀轩辕氏,与我们这些具有深厚底蕴的世家并驾齐驱。”
  “你想过没有,这对于我们那些视家族荣耀重于一切的长辈来说,该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你我天赋再高,若不能做到家族所期望的,还不是会被放弃。”
  “我们满怀希望而来,可问剑峰收徒如此随性,什么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儿。”
  字字诛心。
  司空祁没有说话,胸中却有从未出现过的陌生情绪翻涌,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微微皱眉,语气犀利而嘲讽:“你是想要挑拨离间吗?让我嫉恨问剑峰?”
  “如果你最后连留下都做不到,那我的挑拨又有什么用。”卓玉婉未置可否,只淡淡笑着拍了拍司空祁的肩,柔声道,“你放心吧,虽然我没能拜得太微剑尊门下,但我依旧希望你能成功,我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司空祁:“……”
  第38章 君若思归(2)
  聚灵峰。
  掌教云中子轻轻品了一口茶,笑道:“入口回甘,果然好茶!说起来当真是许久没与玉清师兄一起品茶了。”
  玉清道人感慨道:“是啊,年轻时总爱煮水烹茶,附庸风雅,可自当年那件事后,便再也没有这等心境了。”
  当年那件事,指的便是云羡舟叛出苍穹山一事。
  云中子闻言不由得长叹了一声:“玉清师兄也看出来了吧,如今的陆执,是越发的像当年的云羡舟了。脾气秉性全都如出一辙不说,就连长相都差不多一个路子。看得我这个心里啊——”
  云中子顿了顿,道:“玉清师兄,你说太微这究竟是何意思?”
  “毕竟是教养了多年的徒弟,有感情也不奇怪。”玉清道人再为云中子续上一杯茶,“依老夫看,掌教倒不必过于担心,太微当时既然能够大义灭亲,就说明他心中自有是非公断。”
  “但陆执可以像云羡舟,却绝对不能是云羡舟。否则无论修真界还是苍穹山都承受不起。”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碍于太微的面子又实在不好多说什么。”云中子摇了摇头,“当年自云羡舟之后,他整整几百年都不肯再收第二个徒弟,如今好不容易想开点儿愿意收徒了,你说我们做师兄的哪里好再对他的徒弟多加指摘啊。”
  玉清道人也道:“所以老夫今日才没有多加阻拦,想着我们不方便说什么,有邵师弟偶尔敲打他一下也好。但邵师弟这出手也未免忒重了些,想来是把对季君琰的气一并撒到了陆执身上。”
  “唉,邵师弟这脾气实在是太暴了,他堂堂一个洞虚老祖,一点儿分寸都没有,对着化神期的小辈下这种重手,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啊。”
  “万一陆执心中不忿,再回去跟太微诉苦,太微当年……对云羡舟是如何护短的你我可都见过……那场景……说实在的,老夫可真是连想都不敢想。”
  “玉清师兄这倒多虑了。”云中子道,“陆执和云羡舟都不是去找长辈告状的性子,当时殿中人也不多,只要命令他们不可外传即可,现在我更担心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儿。”
  说着,云中子附到玉清道人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玉清道人神色郑重:“那是不能不防,这样吧,此事交与老夫,由老夫派弟子前去查看一番,掌教就不要再操心了。”
  云中子笑道:“那有劳玉清师兄了。无论如何,我苍穹山声誉,绝不可丝毫有损。”
  玉清道人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掌教放心即可,老夫心中有数。”
  …………
  陆执带着虞清宴来到了另外一间房。
  房间很大,收拾得也极干净,陈设却还没有顾未然房间一半多,无非就是带幔帐的床、衣柜、桌椅板凳,还有个一人多高的巨大花瓶,感觉虽不简陋,但难免空空荡荡的。
  陆执道:“问剑峰上没有女弟子,也不知你喜欢些什么,不好随意布置,你若有需要,可以告诉我和未然,我们去帮你添置。”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虞清宴此时脸颊依旧滚烫。
  她沉默了一下,说“好”,然后又道“陆师兄,刚才的事儿,抱歉”。
  陆执摇头笑:“说了不要这样见外,扶你一把而已,有什么可抱歉的。”
  虞清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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