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云翎赶忙过去扶住,想把虞清宴从地上拉起来,却没想少女一下子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
  云翎一惊,生怕她摔了,又忙不迭的抱住她。
  虞清宴侧头,目光迷离的打量云翎半晌,忽然嗤笑一声:“云羡舟?果然,你又骗我。”
  显然她神智此时又不清醒了。
  云翎只得耐着性子哄她:“我哪里骗你了?”
  仿佛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的口吻:“你跟我说你不好看……哼,我看你这家伙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云翎哭笑不得,刚要搭话,虞清宴的神情又骤然凛冽:“你是谁?抱我干什么!放手!”
  说着就要去推云翎,云翎按住她的手,无奈道:“别闹。我灵力不足,实体维持不了太久,你安静些,我帮你拔除魅魔留在你体内的毒素。”
  虞清宴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云翎便低下头去,试探似的,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少女嫣红欲滴的唇瓣。
  触感柔软。
  虞清宴蓦地瞪大了眼睛,她身体僵硬了一瞬,眼神就再次迷茫起来。
  神志不清时的她仿佛十分贪恋方才的触感,竟然死死搂住云翎的脖子,情难自禁的将唇凑了上去。
  云翎眸色深沉,他侧头避了一避,而后与虞清宴十指相扣,用自己的唇封住了她微张的唇。
  这是一个辗转缠绵到了极致的吻,可两人唇齿相接处却有淡淡的黑气升腾而起,那黑气自虞清宴的口中缓缓渡入云翎的口中,少女两颊之上不正常的红晕便渐渐褪去,恢复了羊脂玉般的颜色。
  待到黑气消失殆尽,虞清宴已经沉沉睡去。
  云翎松开她时,神色复杂,但眸中一片清明,并无半点沉沦欲念。
  片刻后,他叹了一声,轻轻描绘着虞清宴的眉眼:“我于炼狱海挣扎求存五百年,只为重逢,你可是我一直在等之人?”
  虞清宴没有回应,她此时疲累已极,自然不会有什么回应。
  云翎便勾了勾唇角,缓缓将她放在一处妥善之所,郑重道:“小师妹你好,我是云羡舟,问剑峰的那个云羡舟,很高兴认识你。”
  话一出口,忽然间头痛欲裂,云翎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他记不起眼前的这个少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可就是莫名其妙的想说。
  仿佛他曾在何处漫天大雪中,亲手将一枝梅花递于红伞下的娇俏少女。
  那是他意气风发的十八岁,是他自以为可凭一己之力救天下的少年时期。
  可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一夕骤变,身世浮沉雨打萍?
  何人逼他自废修为,生刨灵根?又是何人迫他堕入魔道,推他进无尽荒原,令他惶惶似丧家之犬?
  在苍穹山时的记忆七零八碎,欺凌,背弃,辱骂,只有仇,不见恩。
  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甚至他自己也一样,唯有少女欢快奔跑的背影清晰如昨。
  那么,你是不是那个人呢?可带我找寻真相,引领我前行的那个故人?我记忆之中,唯一鲜明的存在?
  云翎低声喃喃。
  不过可惜,依旧没有回应。从始至终,都好似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世人羡慕他资质绝伦,嫉妒他得天独厚,唾骂他自甘堕落。可又有谁,知他苦楚,忧他伤痛?
  云翎怔然片刻,忽的笑了一声。
  下一刻,那一袭红衣骤然黯淡,破碎成千万点细碎的波光,没入虞清宴胸前的玉佩中不见了踪影。
  第19章 无尽荒原历练(3)
  虞清宴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光怪陆离的梦。
  这感觉太古怪了,她知道是梦,但她就是醒不过来。
  梦里,她变成了一只半妖。一只弱小的,被遗弃的,没有什么修为,任人欺凌的半妖。
  她抱着膝盖,躲在茂盛的芦苇丛中,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她很害怕,害怕那些欺凌她的孩子们找过来。作为半妖,她的外表其实与寻常孩童无异,一般人根本瞧不出她的真实身份,可她却因为过于呆板木讷被视为异端,被同村的其他孩子嘲笑戏弄。
  但她不能哭,也不能寻人告状,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感受,因为她只是个卑微的,养在别人家里的童养媳。那户人家家里有个比她小一岁的男孩。那个男孩同样不喜欢她,甚至比其他人更讨厌她。
  因为他不愿意被人说,自己将来会娶一个蠢货做媳妇儿,他喜欢活泼可爱的邻家妹妹。
  所以他带头欺负她,打她,揪她的头发,将菜叶子臭鸡蛋砸到她身上,撕烂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新衣服,再扔到地上踩两脚。
  现在他们又找到了新的游戏。
  偶然发现她愈合力比普通人强之后,他们会把她和凶狠的、饿了好几天的狼狗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看着狼狗将她咬得伤痕累累。
  她翻滚哀嚎的可怜样,会让那些半大孩子觉得兴奋异常。
  作为半妖,她不会轻易被狼狗撕咬而死,但并不等于她不会痛,她很怕痛。
  她不要被那些人找到,她不要忍受那些非人的折磨!
  忽然有混乱的、隐约的脚步声夹杂着叫骂声响起,虞清宴狠狠哆嗦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刚要逃跑,却被猛地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搂着她的是个个子高高的红衣少年。
  那少年脸上戴着凶狠可怖的鬼面具,露出的一对眸子却波光潋滟,仿佛盛着山川日月。
  虞清宴一时看得呆了,导致那些追捕她的“猛兽”纷纷围了上来。
  收养她的那户人家的男孩自然也在其中。
  那男孩今年只有十五岁,却已经将爹娘平日里的污言秽语继承的炉火纯青:“贱人,你在干什么!?”
  他虽然不喜欢虞清宴,但也不能容忍她和别人不清不楚,尤其那人还……
  男孩的目光落在红衣少年身上,他十几年来匮乏的见识让他找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眼前人,但被红衣少年淡然的眼眸望着,让他莫名觉得矮人一头,莫名的……恼羞成怒。
  而且这样想的人还不只他一个,立于云端的高贵令人膜拜,可近在咫尺的高贵却让人心生嫉妒,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要毁灭。
  一片寂静中,不知是谁忽然喊了声“揍他们”!
  那群眼里闪着凶光的“野兽”便一齐粗暴的冲了上来,虞清宴绝望的闭上了眼,熟悉的拳打脚踢声在耳边响起,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片刻后,她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蓦地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
  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拳脚已经很重,“砰砰”声砸在背上,惊心动魄。那红衣少年却仿若未觉,生生用看起来并不宽厚的臂膀为她撑起一湾避风港。
  这似乎是她在这场无法醒来的梦中得到的唯一善意。虞清宴费力的抬起头,目光诧异而不解。
  那一刻,四周的喧嚣与令人窒息的恐惧仿佛尽数离她远去了,她神色复杂,轻声道:“为什么?”
  红衣少年没答她的话,而是笑了一声,平静道:“须臾幻境最擅攻击利用人心脆弱之处,令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你……”
  此时施暴者见红衣少年没反应,打得越发红了眼,竟不知是谁抽了把剔骨尖刀向着两人刺来!
  寒光闪闪夺人二目,虞清宴吓得高声大叫起来,那红衣少年却面不改色的替她挡下那一刀,然后用额头贴住了她的额头:“爱恨贪嗔痴,皆不过此间梦一场,丫头,你还不悟,还不醒吗?”
  鲜血喷溅。
  从未杀过人的施暴者们终于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尖叫一声,四散奔逃!
  虞清宴迷茫的眼神却骤然清明,她伸手抚上红衣少年戴着的面具,忽然道:“云翎?”
  说着,她一个用力,想要将那面具扯下来。可云翎的身影竟一下子消失了!
  紧接着耳边传来熟悉的轻笑:“小妹妹,哥哥等你破开幻境,凯旋而归啊!”
  虞清宴:“……”
  怎么破?如何破?
  被人作践欺辱的真实感恍若浓重到无法消散的阴霾般笼罩在心头。
  虞清宴皱眉打量四周,脚尖一挑,将地上那把染血的剔骨尖刀提在了手中,不急不缓的向前走去。
  惊起一片流萤四散。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西下,阳光洒在芦苇丛上颇有几分波澜壮阔之美。
  梦中匆匆十几载,日日惊惧煎熬,竟然从没注意过。倘若她沉沦于此,那岂不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这须臾幻境当真歹毒。
  虞清宴冷嗤一声,抬首只见刚刚逃跑的少年们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许多手持棍棒的大人。
  “小贱人在那!”
  “就是她勾引奸夫!”
  “就是她杀了人!”
  “绑了她送官问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声高过一声的谩骂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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