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送我替身后 第90节
起死回生,重塑亡者身躯,本就是辟兵术最擅长的事。
“你的条件呢?”
蔺青曜定定看她:“你能开出什么条件?”
珑玲不能替其他人做出允诺,她只能回答:
“只要你能救活他,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不伤害其他人的事。”
她实在是个糟糕的谈判者,没有半点技巧,一句话就直接将自己的底牌放在了桌上。
蔺青曜自下而上的眼神有种异样神采:
“什么都可以?如果要你下跪,要你自封灵气,要你……嫁给我呢?”
珑玲安静地听着。
“那我会选和他一起死。”
这个答案不出意料的激怒了蔺青曜,他本以为自己做好了最坏的设想,但珑玲的答案却比他设想的要更具羞辱性,他涨红了脸,眼神几乎想要活吃了她。
“你宁可死都不选嫁给我!?你就这么……这么……”
他说不出那三个字。
珑玲只是目光真挚地回答:
“如果他知道,他会生气。”
珑玲几乎能想象他听到这种事的表情。
他会剑眉挑起,潋滟的狐狸眼里酝酿着讥笑与怒火,先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再骂她“你敢答应一个试试”。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她脑海中栩栩如生地上演。
少女垂下眼帘,很轻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如闷头一棒,将蔺青曜彻底打得清醒过来。
“……封我的灵气可以,但绝不能废了我。”
蔺青曜别开脸,看向远处的群山连绵。
“另外,我不会待在地牢里,送我回雁鹜陂,你们可以派人看守我,只要做到这些,我可以救人。”
对他所做之恶而言,这个惩罚实在太轻。
珑玲可以放过他,但她不保证其他人会同意对他的处置,只道:
“我会尽力。”
蔺青曜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她已后退几步,反手将手中长剑刺入地面——
笼罩着整个九州的灵域终于等来了最后的钥匙。
自龙虎山的地下龙脉开始,一条金色脉络渐渐顺着山峦,生长,蔓延,脉络越来越远,舒展着,越过万水千山,越过重重黑暗瘴气,直至遍布整个九州陆土。
一整个春夏秋冬倏忽而过。
最后一缕太岁瘴气自九州消亡,最后一只邪祟斩杀于灵修手下。
又是一年新岁到了。
梵音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飘着垂枝茉莉的落花,孟檀渊走过熟悉的竹林,见到了一株巨大的垂枝茉莉。
细密馥郁的小花沉甸甸的压了满枝,孟檀渊在树下站定,看到了坐在枝头正剪枝的少女。
“花养得很好。”
珑玲从花枝中探出头来,笑了笑:
“不是我养的,是神农之前亲自来过一趟,他还留了两名弟子替我照料到开春后才走呢。”
孟檀渊看着她抱着几支茉莉跃下,看起来是要带回去插瓶观赏。
孟檀渊与她并肩朝竹屋而去。
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珑玲问:
“你有去玄曦钜子的墓前拜祭吗?”
他脚步蓦然一顿。
“……没有,”孟檀渊淡声道,“滕绛雪不肯告诉我具体埋在何处,墨家简葬,连墓碑也没有,她与那些牺牲的墨家弟子埋于一处,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珑玲沉默了一会儿。
龙虎山之战后,她回到青铜城才知,当日插在巫山上的那根灵讯柱石,是姜玄曦与东君同归于尽,以性命换回来的。
“她和东君之间的关系从以前就很不好。”
似乎因为周围没有人可以倾诉这样的事,珑玲开了个话头,孟檀渊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时他总觉得,玄曦脚踩两只船,既与我亲近,又拿奚明逗趣,左右逢源,简直可恶——其实那时只是奚明单方面喜欢她而已,她那样的性格,除了东君,跟谁关系都很好。”
珑玲安静聆听。
“商怀死时,可有说为何要杀蔺苍玉吗?”
珑玲将那时发生的事简单告诉了他,孟檀渊微微颔首,霜雪般冷淡的眉眼并无意外。
“是他会做出来的事,他看似温和,性情却很极端,爱一个人恨不得为她出生入死,当牛做马,恨起来也如烈火烹油,非得将自己和旁人都毁了不可。”
历数过往旧友,孟檀渊虽神色平静,但语调中熟稔却自然流露。
珑玲其实很意外于孟檀渊的平静。
可再一想,以他的年纪,早已不知面对过多少次生死离别,就算心中有再多风浪,也不会让外人瞧见端倪。
两人说着,竹屋已近在眼
前。
“——珑玲快来救火!”
师月卿推开膳房的窗户,那张淡雅娴静的面庞被炭火熏得一块黑一块白,连连呛了好几口气,她才道:
“阿蓉非说自己会做卫国菜,差点把膳房点了!”
里面传来姬照蓉不服气的声音:
“我只是不会生火而已!你们等着,等我兄长生好了火,我定叫你们刮目相看!”
“来啦来啦——”
珑玲立刻要去拎院子里的水,还没动手,就见孟檀渊弹指一道灵光飞去,瞬间灭了那簇火苗。
孟檀渊静静看她。
珑玲眨了眨眼:
“自从月卿灵气被封后,大家怕她不高兴,好久都没在她面前用过灵气……一时忘了。”
辟兵人的禁制一旦触动,想要解开禁制,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杀掉触动禁制的那个心障,另一个就是自行冲开。
师月卿是为了保护珑玲才会违背命令,她总不可能去杀珑玲。
所以她只能缓缓图之,指望有朝一日能像珑玲那样,自行冲破——希望虽有些渺茫,却也不是没有,至少她现在与九州第一强者住在竹屋朝夕相对,再没有比珑玲更好的老师了。
孟檀渊:“我听说,玄曦殉道前,曾指定你来继任钜子之位,为何不去?”
迟疑了一会儿,珑玲瞥了眼这位儒家外王古井无波的模样,还是如实相告:
“身为墨家钜子,总得发自内心相信墨家的信仰才行。”
“你不认同墨家的信仰?”
“我不知道。”珑玲看着他的眼,诚实道,“诸子百家,其实每一家我都不怎么认同,这是可以说的吗?”
孟檀渊:“……这是你的自由。”
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道:
“但我仍要说,儒家之道,必定是治世良策,修行正道,你既然已经想起来自己是齐国玄女,修的也是儒家之道,岂能……”
说起这个,他倒是滔滔不绝起来,珑玲急急打断:
“您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不必。”
孟檀渊这才收了话头,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道:
“你传讯于我,说献之……”
“他不喜欢这个名字,献之献之,这个名字太晦气了,您以后还是叫他梅池春吧,若非要一个小名……就叫阿拾。”
她神情肃然,孟檀渊沉默了一会儿,跳过这个话题:
“既然你要我带他回玉皇顶,玉皇顶自然欢迎,只是,你真的不后悔吗?”
“为什么要后悔?”
珑玲不解:
“他现在只是个小孩子,你要我把他养大,再让他来娶我,是不是有点太挑战世俗伦理了?”
孟檀渊生平第一次被人说他是在挑战世俗伦理。
“……你不后悔便好。”
“但是但是——”珑玲追上去,认真嘱咐孟檀渊,“您要记得告诉他,有我这么一个人在等着他。”
“适当的时候,我会说。”
“这一次,你们记得对他好一点。”
“自然。”
他看到竹屋前的少女朝他用力挥挥手,面上不见阴霾,全然一副充满期待的模样。
“再过十八年,我会三书六聘去玉皇顶娶他的!”
孟檀渊沉了脸,拂袖道:
“……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