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送我替身后 第64节
珑玲出神不过短短一息,师月卿手中的天戮剑已经逼至她眼前,距离太近,她不得不避,趁着这一瞬的机会,师月卿救下了女使。
“你师从何人!蔺氏灭门与你有什么关系!”
珑玲脱口而出。
师月卿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常色。
“珑玲大人还有空问这个?你手中已无人质,还是先想想该如何在四境巫偶的手底下活下去吧。”
那只没有脸的木头人偶握紧大刀,飞身朝珑玲劈来。
珑玲仍沉浸在师月卿那石破天惊的一剑中。
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些人所用的招式,诸子百家各有术式,但灭门的那些人,却汇集了百家术式,无法分辨幕后者的身份。
但唯有一个人。
当年她救下重伤的蔺青曜,带着他往巫山方向逃跑时,曾有一个人差点取了她的性命。
那个人用着和师月卿同样的剑招,目标明确,就是冲着蔺青曜而来。
师月卿为何会跟灭蔺氏满门的人扯上关系?
她不是蔺青曜的未婚妻吗?她到蔺青曜的身边是否别有居心?
珑玲脑中思绪混乱,望着头顶高悬的利刃,胸中怒火愈发高涨——
蔺氏一族,除了蔺苍玉和蔺青曜,还有许多看着她长大的老人,会给她缝补衣服的女使,无论蔺氏待她如何,都无法改变她在蔺家长大的事实。
这些人,害得蔺氏满门俱灭,害得她颠沛流离,狼狈逃亡,几度命悬一线。
“小姐小心!”
尚在揉着脖子的女使余光瞥见一道身影,高呼出声,唤回了师月卿的注意。
但她回神太晚,那个身影已倏然而至,将她整个人冲翻在地,师月卿错愕地看着眼前巫偶。
这巫偶是从哪儿来的!?
不好!
师月卿猛然回头,果然见举刀劈向珑玲的巫偶僵硬地停下了动作。
操纵巫偶的山鬼被俘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师月卿腕上一痛,收回视线一看,才惊觉是这巫偶在她手腕的剑镯上打上了一个字。
「离」
儒家十六字诀可炼本命字诀,言出法随,「离」字打在她手腕的同时,剑镯应声而落!
能有压制住她的实力,这巫偶的实力定然也在四境!
四境灵修。
兵家儒家墨家三家加起来,还有几个四境灵修?
师月卿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没有脸的巫偶,脑海中已然浮现他的身份。
——是梅池春!
只有这个死在司狱玲珑手里,复生后还死心塌地跟她站在一边的疯子,才会想到这种自愿被人做成巫偶,来发挥出他本身实力的主意!!
“珑玲姑娘!快接剑!”
无面巫偶掷来剑镯。
落入珑玲之手的刹那,剑镯在冲天灵流化为长剑,「太阴寒水」之气覆剑而上。
处于三境巅峰的珑玲望着师月卿身旁的无面巫偶,仙基内的灵气,伴随着她的怒火,还在不断增长。
第39章
灵流冲天,珑玲在天戮剑的剑身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在杀意抵达巅峰的一刻,剑影倏然裂开,裂隙之下的深渊将她的所有意识吞没,尘世间的喧嚣如江河逆流,倒退回世界之初的静寂荒芜。
再睁开眼时,珑玲看到头顶一轮红月高悬,照着血河上无边剑冢。
这是天戮剑的剑灵之境。
血红得发黑,像一块浓稠的镜子,自五岁执剑起,珑玲便不再用眼睛去看着世界,剑尖上的血汇成长河,她借着血中倒影拥有双眼,得以看见世间万物。
“诶呀,你流血了,是葵水来了吗?”
血影中,有一只手牵起十一岁的她,带她到内室,取来一套新衣替她换上。
那是卫宫中的女使,她一边替她系着衣带,一边笑道:
“染了血的衣物不要用温水清理,用冷水会清理得更干净,有时血会弄脏床榻或坐垫,所以这期间行走需小心些,实在不小心弄脏了,就在下面垫一块手帕,血会渗下去……这件事本该由你阿母来教你的,不过既然被我遇上,便只好由我来越俎代庖了。”
“……阿母?”
“对呀,这些都是我阿母告诉我的,阿母又是从祖母那里听说的……这种事本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啊。”
十一岁的珑玲听得似懂非懂。
她穿过卫宫的长廊,站在大殿外,她听到争执声,但听不清他们在争执什么。
等那位令尹大人离开后,她对着那个紫衣女人的背影道:”
阿母。”
那个身影静默良久,徐徐回头:
“……你叫我什么?”
那双与蔺青曜有七八分相似的双眼里盛着一轮寒潭凉月,随着这句话,漾开一层浅浅波澜。
“谁教你这样叫我的?”
珑玲没吭声。
女使的阿母教她如何处理血迹,如何小心隐匿,她说这是只有阿母才会教的事,在她看来,教会她如何杀人,如何善后,如何藏匿行踪的人就是蔺苍玉。
那蔺苍玉就该是她的阿母。
“珑玲,我希望你记住,你是辟兵人,辟兵人没有来处,只需要坚固、强大、无坚不摧,不需要什么阿母,你明白吗?”
“对不起。”
“不要让我见到你再和那些女使踢毽子,可以吗?”
“对不起。”
“下一次我会安排一名三境灵修与你切磋,我不想再看到百招之内,你还不能赢下来的样子。”
“对不起。”
紫衣女人轻抚过她乌黑流丽的发辫,道:
“好孩子。”
她的笑意不达眼底,但珑玲却似乎从中汲取到一种力量,在模糊间有了荣耀与耻辱的概念。
想拥有阿母,想和同龄人一起踢毽子,想对她的那些对手手下留情。
这是耻辱。
自行清理好所有情绪,独来独往,完美完成蔺苍玉的一切命令。
这是荣耀。
于是世界变得简单,顺遂。
她踏过无数骸骨,每走一步,都能感到被封印的那些灵气重新充盈于体内,而路的尽头,天戮剑无声伫立,仿佛已经等候她多时。
前方的路却走不通了。
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去路,不管珑玲如何召剑,剑灵之境的天戮剑都拒绝回应她。
珑玲知道,这是天戮剑在抗拒她。
就想她灵气被封的那一日,天戮剑的剑灵便自行封印。
今日就算她冲破了一部分的封印,重回三境,但就像她不再能随心使出从前的天戮剑技一样,天戮剑也不再认可她的剑意,不愿再臣服于她。
但她必须要让它臣服。
梅池春以身犯险,赌的不是他自己的能力,而是赌珑玲能够胜过师月卿,控制住这些巫山巫者。
只有这样,巫偶梅池春才会配合珑玲,成为她的助力。
但若是珑玲失手,让师月卿绝地逢生,夺走巫偶,那么无论是梅池春还是她,都将处于极端劣势。
他用命在豪赌。
赌她不败,赌她掌控全局,要么双生,要么双死。
珑玲感受着体内徘徊在三境巅峰的灵气。
灵气在仙基中翻滚,但无论如何,离冲开那道禁制仍有一线之隔。
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情绪毫无征兆地喷发,连术式都不再用,她拍打,撕扯,踢踹,曾经挥剑犹如天罚的剑修,此刻近乎原始地在这堵无形的墙前发泄。
“……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发丝在风中狂舞,在愤怒悲伤的挤压下,那张总是淡然空濛的面容近乎扭曲。
珑玲抬起头,眼中有烈火灼灼:
“什么心障!什么禁制!这一寸寸灵气都是我日复一日苦修而来,凭什么由一个死了百年的人来决定我能不能用!”
“梅池春不会让我前功尽弃,无情无爱也不会让我像她说的那样无坚不摧,只会变成一个歹毒的蠢货!真正毁了我的人是她!她把我变成行尸走肉,把我变成和你一样冷血无情的死物!她真以为一件死物能代天戮民,替天行刑吗!”
“天戮剑,昔日我能用你杀我想杀的人,今日我也必用你来救我想救的人!我是血肉做的人,你是破铜烂铁铸的剑!蔺苍玉将你给了我,该怎么用就是我说了算!我为你主,岂由你来做我的主!”
语罢,珑玲将全身灵气灌注至指尖。
刹那间,似有天雷怒吼,风雨涌动,不肯为她所用的灵气,不肯回应她召唤的剑,俱在此时震颤。
珑玲撕裂那道无形的阻碍,整颗心也仿佛在此刻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