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四天,蔡老头让章秋教自己用房车的浴室,他洗了一个澡,换上了余溪风给他的干净衣服。
  他实在是一个瘦小干巴的老头,最小的t恤套在他身上,都显得宽大很多。
  蔡老头把自己拾掇的干干净净,还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蔡老头爬到床上,他睡了一个好觉。
  从来没有这么安详过。
  他再没有睁开眼睛。
  沙发上,章秋背对着床,他把脸埋在掌心里。
  亲人离开的那一刹那,他已经感觉到了。
  他是爷爷带大的,走到现在,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
  这寻找的一路上,章秋想过很多次。
  也许蔡老头已经没了,也许他还活着,但是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
  只是想想,都心痛到揪起。
  可是臆想中的痛苦远不如实际的万一。
  余溪风坐在章秋的对面,能看到蔡老头衣冠齐整,神态安详。
  她神色有些恍惚地安慰章秋:“节哀。”
  她在想蔡老头前世的结局。
  从地下避难所离开之后,余溪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没有见面,她就可以抱着期待,期待蔡老头仍然活在世上的哪一个角落里,而且活的很好。
  可是今生,蔡老头在她眼前死去。
  余溪风也不知道,重来一世,她是不是做错了?
  章秋将蔡老头埋葬在了山下。
  余溪风没有棺材,只有几张凉席。
  就这么裹着安置进去。
  余溪风从空间里找了块板板正正的石料,章秋也没问哪里找的,接过来,用凿子一点一点地磨。
  蔡岳谨之墓。
  其子蔡健浩,其孙章秋。
  其徒余溪风。
  章秋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余溪风站桩练拳的时候,他会给余溪风泡一壳壶茶水,然后看着余溪风发呆。
  天气越来越热了。
  原本余溪风考虑给山洞扩大,等到温度真正上去,就搬进山洞里。
  但之后余溪风放弃了这个打算。
  山洞阴湿,住久了身体无可避免会有损伤。
  而且一日三餐,衣食住行也都不方便。
  在舒适度上,和配套完备的房车比起来,更是差的太远了。
  没必要为难自己。
  章秋的话少了很多,但余溪风布置的事情会照做。
  最要紧的,还是挖蓄水池,余溪风给了章秋十天时间。
  余溪风给他找来石头和其它的材料。
  余溪风说:“如果温度继续涨下去,我们用的水就全靠这两个水池。”
  准确来讲,章秋用的水全靠这两个水池。
  那个浅潭里面的水质,不达标。
  余溪风计划把里面的水排了,再给它扩个容。
  给章秋安排好后,余溪风带着章秋的药粉,去清周围长起来的草木。
  连土都给平了平。
  余溪风把材料找来,入口布置好之后,就不让把房车开出去了。
  一来招眼,平白惹人惦记。
  二来,入口和空地都布置了陷阱,房车一踩,保准爆胎。
  水源离这边差不多两公里。
  全靠章秋一人挑。
  挖空,奠实,搬石头,加隔层,搬石头,加隔层,运土。
  余溪风颇好心地给了章秋一条扁担。
  每天干完活,简单洗漱便倒头大睡,在生存面前,连伤心都得往后排。
  余溪风以房车为基点,又支了一个棚子,从房车里牵出一一根电线,接了一个白炽灯。
  好在天公作美,蓄水池搭建好没两天,
  下雨了。
  第138章 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着
  一下雨,路就变的泥泞起来。
  余溪风和章秋退在棚子后面,上到房车里去。
  泥鞋就留在了外边,重新换了一双新鞋子。
  章秋说:“回去我捡点碎石头,铺一条路出来。”
  余溪风从冰箱里取出冰的绿豆沙。
  空气闷了两天,这场雨终于下来,让人有如释重负之感。
  绿豆沙里面加了糖,吃着很解暑。
  余溪风把窗户推开一点,留着纱窗。
  雨水拍在窗户上,蜿蜒出一道道痕迹。
  章秋把鸡喂了,才坐过来。
  那母鸡被章秋喂的痴肥,天气不那么热的时候,会从车里放出来,让母鸡在视线范围内走一走。
  它还挺亲章秋,章秋干活的时候,它就围着章秋的脚边转。
  章秋把泥巴里挖到的各种虫子丢给它。
  母鸡来者不拒。
  从窗户往外,可以看到蔡老头的石碑。
  章秋选的地方。
  余溪风也默认了章秋的选择。
  没下雨的时候,余溪风把练拳和站桩的地方放在了石碑前。
  她天蒙蒙亮就起,两小时站桩后吃个早饭,稍微空半小时,然后是两个小时的练拳。
  章秋就在另一边折腾那个蓄水池。
  余溪风能看出章秋的悲痛。
  在她练拳的时候,在做饭的时候,在无声守夜的时候。
  她无法安慰他。
  此时此刻,他们相对而坐,听滂沱雨声。
  雨还没开始下,小橘就已经回到车里了,它不知道上哪里野去了,正扒着自己的腿舔毛。
  余溪风的胸口压着一股闷气。
  绿豆沙是冰的,能让她舒服一些。
  一时无话。
  章秋突然开口:“我从小就是一个很让人操心的小孩,我家里一度以为我养不活。”
  “我妈妈的身体也不好,生下我之后,就更差了。”
  “因为空气不好,我家为了我搬了好几回,我本来是要去一个师资更好的学校念书的,最后还是选了一个乡镇的学校,村里别的没有,空气要清新不少。”
  “我是从城里过去的,基础好一点,好多东西我都学过了,就不把老师放眼里,我觉得自己可聪明了,老师都是傻子。”
  “后来我把一位新来的老师气哭了。”
  “老师叫家长,我怕我妈揍我,就叫爷爷去。”
  章秋顿了一下:“还不如叫我妈呢。”
  蔡老头抽得他哇哇哭。
  小章秋觉得在那么多小伙伴面前哭,太丢人了。
  他讨厌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老头。
  于是他往老头鞋子里放泥巴,往他的碗里放虫子。
  蔡老头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绝大多数时候,他在家中是一个沉默的背景板。
  老头从来没因为他的这些恶作剧而发怒。
  直到章秋的父母死于一场车祸。
  章秋终于意识到,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一个普通的,病弱的小孩。
  他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人把他当回事。
  那种无能为力感,摧毁了他自以为是的天真。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泡泡更是一触即碎。
  也是从那之后,蔡老头进入了章秋的人生轨迹。
  他是小章秋新的监护人。
  如果说,他的爸妈因为爱他而纵容他。
  蔡老头是单纯地不管他。
  无论他做什么,只要不犯法,不伤天害理,蔡老头都由他。
  他想说什么,蔡老头也只是听。
  然后,让他想好了就去做。
  章秋读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沉迷游戏,晚上偷偷在被窝里熬夜玩,第二天趴桌上睡觉。
  蔡老头接到老师的电话,把章秋领了回去。
  章秋以为,他会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抽一顿。
  蔡老头没有。
  蔡老头去卫生所开了个诊断,给章秋请了一个月的病假。
  “想玩就玩吧。”蔡老头说。
  他真的在家里玩上了游戏。
  除了吃饭睡觉,还有做饭。
  蔡老头做饭实在太难吃,章秋初中的时候,就已经跟着菜谱把厨艺练出来了。
  其它的时间他全部花在了游戏上。
  他很快就把那个小游戏通关了,然后开始玩别的。
  玩了二十来天,游戏依然好玩。
  蔡老头问他,要不要再请一个月假。
  章秋拒绝了,他收拾收拾回了学校。
  老头对章秋没有要求。
  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着。
  余溪风安静地听。
  她知道章秋并不需要人回应。
  有些话说出来,那股围绕着两人的阴霾,好像也散开了一些。
  绿豆沉到了杯底,余溪风换了勺子挖着吃:“你不吃吗?”
  章秋摇头:“我不吃冰的,会咳嗽。”
  咳一会儿就低烧了。
  余溪风想,她冰箱里好像有超市里囤来的吉利丁,可以做一点绿豆凉粉吃。
  或者做成绿豆冰棍也不错。
  中饭炒了一碗农家一碗香,蛋皮被切成一块一块的,肉片很薄。
  还有一个醋溜土豆丝和紫菜汤。
  天晴了,蓄水池也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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