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薛家长子 第138节
王熙凤:“的确委屈妹妹了,只是年少有为又能当家作主的男子实在少有,我知道的也不过薛家大表弟一个罢了,若是人才不好,或是上头有人压着,妹妹又岂能舒心?”
她道:“此人虽年纪大些,却不是旁的缘故。原是他常年留在军营,没什么机会相看婚事,好容易家里看好一位姑娘,偏偏他的兄长战死了,家里要守孝,婚事只能耽搁下来,出了兄孝没多久,他父亲又去了,这一耽搁便到了现在,前几个月才出孝。他母亲也急着给他娶妻呢,生怕自己撑不住,彻底把他耽误了。”
说着叹一声,也觉得这人倒霉。
这都是什么事啊!
不过她介绍此人给探春,却不是同情他的意思,而是真的觉得两人合适。
探春自然明白王熙凤的好意,她也觉得此人不错,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她得好好想想,与赵姨娘和贾环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王熙凤当然理解,又让小丫鬟拿来一幅画,说道:“我让人要了一幅他的画像,妹妹可以瞧瞧。”
探春再次谢过,原以为隔着这么远,没有机会相看,没想到王熙凤这般用心,她心中十分感激。
且说探春回去之后思量许久,与赵姨娘和贾环几番商议,贾环又多次打探,还是认为此人适合探春,愿意试上一试。
于是王熙凤请动婶娘冯氏出马,带探春与男方的母亲见了一回,又画了一幅探春的画像送到边关,二人都对探春非常满意,初步确定了结亲意向。
接下来便是家里这关了。
第138章 订立婚约
家里这关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叫老太太和王夫人知道,而是直接和贾政定下婚约。
这和当日迎春的情况又不同,迎春的婚事虽然费了些波折,但到底是老太太点头的。这回却是要越过老太太,即便定下婚约,之后的麻烦也不会少。
所以他们没有瞒着男方。
好在男方还算理解,尤其是那位与探春议亲的郎君。他在战场和官场拼杀多年,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大家族想要以女儿攀附权贵再正常不过,而他虽然不差,大约还不符合贾家老太太和二太太对女婿的期待。
对此他并没有什么不满,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是贾家的安排,又不是探春本人的想法,她敢于反抗家里,给自己挣一条出路,已经让他极为欣赏了。
更何况人无完人,他也有诸多不足之处,探春能接受他的家庭和年纪,他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多加挑剔。本来他看重探春,就是因为她的教养和能力,以及和王家的关系,而不是为了和贾家联姻。
说得难听一些,贾家还帮不到他什么。
至于说会不会因此看不起探春?那就更是说笑了。
她或许被祖母和嫡母当成了工具,但显然不是没有靠山的,旁的不提,这婚事乃是贾家二奶奶委托王太太提的,而王太太是他顶头上司王子腾的妻子,二奶奶是王子腾的侄女,这些人或许平时不会做什么,但他要是敢薄待探春,他们肯定不会干看着。
他是脑子抽了才会看不起探春!
说到底,这家人品行的确不错,也足够聪明理智,所以能替探春考虑,接受这样的订婚方式,并且主动把此事揽了过去。
*
这日下值后,贾政与两位好友去茶楼小坐。
这茶楼在京中颇有名气,以清净雅致闻名,许多文人雅氏都喜欢来此坐谈,偶尔还有大儒出没,由此名气更盛。
贾政自诩读书人,自然也格外偏爱这座茶楼,时常便与好友于此小聚,谈诗论史,好不快活。
今日也是如此,但不同的是,今日他们说的正起劲,突闻楼下嘈杂,虽不知发生了什么,贾政还是皱起了眉毛,对众人在此清净之地发出这么大声音非常不满,觉得他们有辱斯文。
但很快他就知道嘈杂的原因了,在掌柜的亲自带领下,三四位文士走了上来。
于是二楼的人眼睛同样亮了,有认出他们中某人的上前见礼,不认识的则好奇地询问他们的身份,显然这便是方才楼下喧闹的缘故了。
贾政的两位好友出身一般,读书也没什么太大成就,并不认识这几个人,见贾政脸上隐有激动之色,好奇地问:“你认得他们?”
贾政点头,指着一位青衣中年文士:“这位是松山书院的院长易先生。”
两位好友一脸惊讶激动,即便他们不知道易先生,但松山书院却是鼎鼎有名,他们想进去都不成呢!
没想到今日竟有这样的际遇,能碰到这样的大人物。
贾政见好友如此,心下也暗自得意,又说走在最前面的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这位是儒林名宿鲁道南先生。”
两位好友恍然又恍惚。
比起易先生经营书院,这位鲁先生便致力于研究学问、著书立说,光是书都出了好几本,广为流传的文章诗赋更是不知凡几,但凡读书人就没有不知道他名字的。
难怪他能走在所有人前头呢!
虽然不知道其他几人的身份,但只看这易先生和鲁先生的份量,便知道另外几位也不会差,鲁道南却能走在所有人之前,可见他在文坛的地位。
鲁先生一向少现身于人前,不妨他们竟有缘得见,自然激动不已,纷纷上前见礼。
倒也不指望有什么好处,只是碰见崇敬之人,免不得想要攀谈两句。当然当然,万一……只是万一,万一他们得了其中某位青眼,哪怕只是得两句指点,也算是极大的收获了。
只是比起其他人纯粹的激动,贾政的心情格外复杂,盖因他年少时曾经试图拜鲁道南为师。
那时候鲁道南虽然不如现在,但也已经颇具名声,贾代善见贾政喜好读书,便为他寻找好先生,鲁道南便是首选。
那时贾家还处于巅峰时期,所以托交情见到了鲁道南,可惜对方认为贾政不够聪慧,没有收下他。
初时贾政很不服气,为此日夜苦读,想要证明自己的本事。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确不是读书的材料,贾政虽然不愿意承认,心里却不是没有数的。
这些年他也没读出什么名堂,倒是鲁道南成绩卓著,他的弟子也个个出众,贾政看在眼里,不甘渐渐消散,变成了深藏在心里的自卑。
今日见到鲁道南,他也只与好友一般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多说什么,不想鲁道南竟开口:“你是荣国府的二小子吧?”
贾政愣了一下,没想到鲁道南竟然认出了他,其他人也投来惊讶的目
光,这让爱好名声,但又没什么机会出风头的贾政飘飘然,语气恭敬又感动:“您还记得学生?”
鲁道南含笑点点头,如他这般的名宿大多都有一个特质:聪明!
鲁道南的记忆力便格外好,几乎可以说过目不忘,虽然是很多年前见过贾政一次,但见到了还是能认出来。
他一边随着掌柜往包厢里走,一边问贾政:“你如今如何了?”
贾政只能跟着往里面走,当然,他自己也很乐意,沐浴着身后众人羡慕的目光,脊背都更挺直了几分。
他道:“父亲去世得早,学生不得不替老母与妻儿考虑,故而进工部谋了个缺,没有再考试了。但这些年读书却没有停过。”
“读书本是为了开智明理,若已有官职,有无功名便不要紧了。”鲁道南微笑道,“当日我便说你端方有余,灵巧不足,若一味念书,恐未必能有多大成就,反移了性情,成了迂腐刻板之徒。”
贾政正觉难堪,便听鲁道南继续道:“不若早日谋缺,凭你的踏实和正直,倒能替百姓做些实事,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未必唯有读书才是上品。”
贾政一愣,完全不记得鲁道南说过后面这些话。
想来也是,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贾政那时候年纪尚小,又没有鲁道南这样的好记性,自然是记不全了。更何况人性本就更容易记住痛苦,好处却总是被忽略,故而贾政只心心念念鲁道南说他愚钝,倒不记得也说他性子端方踏实,适合做实事了。
如今想来,鲁道南的评价却是很中肯的,只是他并没有听进去,这些年固执地以读书人自居,闲暇时间都用来读书或者与门客清谈,并没有在差事上用心,以至于人到中年依旧一事无成。
想到这里,贾政脸色微微发白。
鲁道南也轻叹一声,眼神温和、语气惋惜:“这些年我偶尔听说你的消息,你仿佛有些走偏了。”
贾政没想到从前拒绝过自己,被他在心中隐隐埋怨多年的名宿鲁先生居然一直关注自己,且如此一针见血,自然是惭愧、愧疚,激动又感动,心里那点芥蒂霎时消失,只觉得眼前的鲁先生是那么慈和宽和,正是他想象中师父的模样,敬仰之情顿生,深深冲鲁先生一揖,道:“学生糊涂,请先生教我。”
鲁道南定定看他一会儿,终是松口:“罢了,你进来罢。”
“是!多谢先生。”贾政大喜。
外头围观的众人也面露羡慕,虽说被鲁先生当众批评路走偏了有点丢脸,但能得鲁先生单独指点,丢脸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可是莫大的缘分!怎么偏偏让贾政得到了呢?
众人一边嫉妒酸涩,一边努力竖起耳朵,想要听听里头说了什么。好在如今天气热,包厢的窗户开着半扇,他们也能听到里头的声音。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鲁先生细细分析了贾政的不足,又为他指点方向,虽然不曾入朝,但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不止里头的贾政恍然大悟,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深有前头几十年都白白荒废之感,外头众人也大受启发。
鲁先生是受许家——也就是与探亲议亲那家的托付而来,当初鲁先生游历四方,在边疆遭遇匪寇,是许父救他一命,后来又留他在府中住了数月。
期间鲁先生还曾指点过许家两位小郎君的学问,见他们虽出身武将之家,但是聪明灵慧,读书一点即通,还起过收徒的想法,可惜两位郎君都志在战场,拒绝了他的提议,叫鲁先生遗憾了许久。
后来他离开边疆,也没有与许家断了联系。可惜世事无常,先是许家那年纪轻轻便十分沉稳勇武的长子命丧战场,没过几年,许父也马革裹尸,好好一个家只剩下许家二郎和病弱的寡母。
此后鲁先生与许二郎的来往便多了起来,对他多有照应,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这次许二郎传信请他出面订立婚约,鲁先生自然当仁不让。
但他也是真心与贾政分析利弊的。
一来许二郎许要与探春成婚,贾政便是他的岳父,鲁先生虽不指望贾政帮扶许二郎,但也希望他争气些,不要拖许二郎的后腿。
二来贾政到底是朝廷官员,虽然能力平平,私德亦有缺陷,但大体上还算是个好人,倘若点拨一番,能让他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办几件实事,为朝廷和百姓做一点贡献,也不枉费他这一番心血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鲁先生自然字字珠玑、处处替贾政着想。贾政虽然不够聪明,但也不是傻子,真心和假意还是分得明白的,由此更加感激。虽然鲁先生不曾收他为徒,他也在心中暗暗把鲁先生当成自己的师父了。
于是在指点完毕,众人谈笑时,鲁先生状似无意地提起自己有个弟子刚出了父孝,请他帮忙说一桩婚事时,贾政也不由起了心思。
但诸多前辈大儒在,他不能随意开口。
好在其他人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问那弟子对女方的要求是什么,只道说不定知道谁家姑娘合适,还能给鲁老的弟子牵个线。
贾政也默默竖起了耳朵。
鲁先生:“我那弟子乃是武将,常年镇守边关,家中只余年迈老母。他不求姑娘家世容貌,唯有一点,这姑娘要能干些、性子爽利刚强些、能撑起门户、帮他照顾老娘即可。”
这可不太好找!
还是那句话,这年头对女子的要求不同,世人要求女子贤良淑德,大部分人家自然往这个方向培养自己的女儿。即便偶尔有性子强硬泼辣的,也要藏着掖着不叫人知道,外人轻易探听不得。
再加上在坐都是读书人,除了贾政之外,大部分都出自书香世家,他们的亲眷也差不多。这样的人家,家中女儿也自幼饱读诗书,少有性子强硬的姑娘。故而一时竟想不起来。
唯有贾政心中一动,脑中划过探春的影子,在还没想清楚的时候就下意识开口:“学生倒是有个女儿,与先生的要求吻合……”
哦?
众人纷纷看向他。
贾政有些紧张,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攥紧,说道:“学生的次女今年十五,尚未许婚。她性子爽利,也颇有才能,如今管着府内杂事,各处都处理得妥妥帖帖。”
这大约是贾政第一次夸探春。
鲁先生听了果然有些意动:“听着倒很好,不过你的女儿想来不愁嫁,我这弟子出身虽不错,自己也有本事,但到底是武将,家里境况也不好,你果真愿意吗?”
贾政面露犹豫。
老太太对探春的打算他心里有数,并且也是愿意的。鲁先生的弟子自然不差,但比起贾家的前程来说便算不上什么了。方才一时冲动开了口,回过神来却有些后悔。
正想着怎么把话圆回来,却见鲁先生的同伴之一面露犹豫,附在鲁先生耳
边说了什么。
贾政只见鲁先生先是皱眉,然后诧异地看他一眼,顿时有了不好的想法。
探春身上可不是没有短处的!当日她们几姐妹的诗作和笔迹流了出来,虽然贾家尽力封锁消息,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知道此事的人可不少!
贾政此人最好脸面,尤其是在鲁先生和这几位大儒面前,更想博一个好印象。想到自己可能被揭了短处,心中便不大自在起来,不知鲁先生会怎么看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治家不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