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薛家长子 第116节
但之后两年朝夕相处、同甘共苦,想来使他们二人积累下极为深厚的情分。而薛蟠虽然有种种毛病,但却是个极为赤诚之人,对自己人掏心掏肺,绝不掺半点虚假。
此时柳湘莲再想起他一开始的目的,当然会觉得不自在,甚至觉得自己辜负了薛蟠的一片真心,认为他配不上薛蟠的友谊。
薛虯并不这么想,凡事论迹不论心,无论如何,柳湘莲救了薛蟠是真的,且在他出手的时候,想的未必全然是薛虯的承诺和自己的前程。
只能说柳湘莲也是个正直重情之人,否则不会有这么多顾虑。
按照薛虯一开始的承诺和打算,是要根据柳湘莲的功劳,帮他拿到本该有的封赏,甚至以薛家的力量托举一把也未尝不可。譬如这次,薛蟠有可能当上百夫长,而以柳湘莲的功劳,再加上薛家运作,应该也能当上总旗。
总旗掌管五十人,属于从七品武官,职位虽然不高,但也算入流了,对柳湘莲来说意义重大。
但看到柳湘莲现在的状态,他却改变了主意。若眼下叫柳湘莲当总旗,他即便不推辞,也必定心怀愧疚,反而与薛蟠生分了,对两人来说都不是好事。倒不如先暂时不提,减轻柳湘莲心中负担,等以后有合适的时机再提拔他,总不叫他吃亏便是。
薛虯心里有了盘算,便对柳湘莲开口:“本来以你的本事,做个武官不是难事,只是我不放心薛蟠,想请你先在他身边做个护卫,帮我看顾他两年。”
百夫长是能有护卫的,护卫虽然不是官身,却是上官的心腹,平时协助上官处理事务,需要用人的时候,也能直接受到提拔。
也就是说柳湘莲跟着薛蟠身边,随时可以受到提拔,若薛蟠有机会做到将军,柳湘莲自然也水涨船高,前程未必比他自己打拼的差。
但不是人人都能看这么长远,至少薛蟠就看不明白,不乐意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用不着人看顾,何必耽误柳兄弟的前途?”
与之相反,柳湘莲却是暗自松了口气。
第116章 湘莲动心
正如薛虯所想,柳湘莲对薛蟠的感情经历了一系列复杂的变化。
他与薛蟠不打不相识,虽然志趣相投,但还没来得及多相处,便被薛虯开出的条件砸得头晕目眩,包袱款款跟薛蟠一起去了军中。
在军中的日子的确不错,因为薛蟠的缘故,他并没有受过什么刁难,反而颇受长官看重。因此对薛家和薛蟠多有感激。
薛蟠性子憨直,既无城府,也无谋划,时常会犯一些或大或小的错误,让柳湘莲一度十分无奈,甚至有些厌烦。
但随着相处越来越久、经历的事越来越多,柳湘莲对薛蟠的认识越来越深,发现他虽然有种种不是,但优点也同样突出,某些地方还颇令柳湘莲敬佩。
更重要的是他对人真的很好,真诚又大方,对柳湘莲尤甚。
别看柳湘莲帮了薛蟠许多回,甚至救了他一命。其实薛蟠也没少救柳湘莲,二人在战场上互为犄角、甚至可以托付后背,平时二人也是同吃同住,薛蟠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他,有什么好事都会念着他,真真是掏心掏肺,不止把柳湘莲当成好友,更是当成了兄弟。
这叫柳湘莲时常愧疚后悔,甚至一度想告诉薛蟠真相,但因为不知道薛虯的安排,不敢轻易开口,一直拖到了这个时候。
这次回来,他也想与薛虯谈一谈此事,这两年他立下不少功劳,论理自然该得到封赏,来之前王子腾也透露了不会亏待他。
但柳湘莲不想在此时授官,宁愿再过上几年,等他立下其他功劳再行赏赐,就好像这两年他并非为了前途才陪着薛蟠,而是单纯出自兄弟情谊,仿佛这样便会舒服很多。
总之,这是一种复杂又别扭的心态。薛虯看懂了他的想法,并且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令柳湘莲心中轻松了许多。
且他
也很清楚,只要他好好辅佐薛蟠,薛家必定不会亏待他,前程未必比现在就授官来的差。
见薛蟠梗着脖子跟薛虯对峙,柳湘莲心中感动的同时,也开口劝阻:“咱们两个一直在一处,一时分开了也不便宜。且你若升了百夫长,要操心为难的事比从前多得多,总得有几个可靠的人帮扶着,我哪里能这时候走?”
薛蟠:“那你做我麾下总旗便是了,如此既能帮我,咱们俩也不必分开。”
柳湘莲白他一眼:“军中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里有那么容易?你也莫觉得误了我,你这么快就能做到百夫长,日后必定前途无限,我跟着你自然也差不了。”
薛蟠见薛虯和柳湘莲都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当然最主要的是不敢一直和大哥叫板,见柳湘莲真心觉得这安排好,也就顺坡下驴,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握着拳头保证:“我会好好打仗立功,让你风风光光的!”
薛虯:“……”
*
去了一桩心事,柳湘莲似乎轻松了许多,谈笑举止都比之前放松了,对着窗外的雪景含笑道:“这玻璃窗果然奇妙,仿若无物似的,难为大爷怎么想出来的。”
薛虯听他一口一个大爷,说道:“你与薛蟠是好友,也不必与我这般客套,以后只以兄弟相称便是。”
柳湘莲有些为难,实则他并非拘礼之人,也不是没想过改个称呼。但是薛虯年纪比他小,论理应该称呼一声“薛弟”,但是看着薛虯那一身气势,他实在叫不出口,故而只能一直以“大爷”相称。
现下薛虯自己提出来了,柳湘莲想了想,叫了一声“薛兄”。
这是一种客气的称呼,在两个人还不够熟悉,或者不知道对方年纪时,称呼某兄以示尊重。
自然不够亲昵,但柳湘莲觉得比起“薛弟”,这个称呼更适合他。
薛虯果然没说什么,薛蟠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其实就算柳湘莲直接叫薛虯大哥,薛蟠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冯渊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薛蟠有时候都会忘了他和薛虯是双胞胎,还以为薛虯比他大许多呢!
他接上柳湘莲方才的话,得意洋洋道:“我大哥博古通今,自然知道的比旁人多!”
柳湘莲并不认为薛蟠在吹嘘,虽然薛家并不以读书出名,薛虯也没有什么功名,甚至没有读书好的名声,但只看他本人和他的经历,便知学识必定不差。
他道:“如今边疆也有玻璃了,不过数量很少,价格极高,非常珍贵。”
薛蟠深有同感:“现在那边谁能有一块玻璃都是极有脸面的si,我出去时还听到别人炫耀,听说就连鞑子也感兴趣呢。”
这原也不奇怪。
玻璃价格本就不低,即便在京城也是供不应求。薛家并没有往京城以外的地方铺货,想必是行商自己带过去的。
而他们要拿到货,要么耗费时间抢货,要么加价从别人手里买,再千里迢迢运过去,这时候的路不好走,玻璃这种东西又脆弱,再怎么小心也有损耗,如此种种,价格自然居高不下。
薛虯并没有出手干预的打算,反正是周瑜打黄盖,有人愿打有人愿挨,这也是提升玻璃身价的一种方法。
不过听到鞑子感兴趣,薛虯心中一动,有些想法。不过眼下还不成型,需得之后好好想想。
他对柳湘莲道:“你若是喜欢,我让人给你家也装上玻璃。”
柳湘莲连忙推拒,这东西太珍贵了,他哪里能生受了。
薛虯:“玻璃在京城没那么贵,对我来说便更是了,你只管放心用。不止你,我家亲朋好友都有。”
薛蟠也捶捶他肩膀:“你就别跟我大哥客气了,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不在乎这一点。”
柳湘莲到底不是矫情的人,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收下了这份好意:“那就谢过薛兄了。”
三人又说起别的,柳湘莲想起什么,问:“听说薛兄可能快要升迁了?”
薛蟠:“啊?什么升迁?”
柳湘莲见薛虯并不阻止,解释道:“听说薛兄如今在协助右侍郎办事,可能要接替他的位置。”
右侍郎年纪大了,很快便要致仕,薛虯说起协助,实则就是在接手他的事情,以待日后顶替他的位置。
薛蟠:“我怎么不知道?你从哪听说的?”
“昨日与好友小聚,听他们说的。”柳湘莲有些茫然,难道这消息不准?
不应该啊!
虽说他自己家道中落,朋友也在差不多层级,对于朝中消息并不灵通,可是这件事几乎是公开的,应该不会错才对。
薛虯对他微微一笑:“事情尚未有定论。”
也就是说是真的了?
既然已经在接手右侍郎的差事,再加上皇上对薛虯的看重,升迁几乎是板上钉钉,之所以说没有定论,不过是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的谦词罢了。
柳湘莲心中感叹:薛虯今年才十七岁啊!
翻过年十八,这一两年内必定能坐上右侍郎的位置,不到二十岁的正三品!
恍惚间,柳湘莲觉得自己正在见证一代名臣的诞生,或许史书工笔,薛虯将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为后世之人歌颂传唱。
薛虯只是笑笑,心中却明白他能有今日成就,能力固然是一方面,但也少不了机遇加持。
古往今来,新帝登基都会大肆提拔自己人,当日皇帝也想提拔薛虯,只是考虑到他太年轻,又已经封了文远伯,提拔太过恐怕惹人非议,所以只能让他继续做户部员外郎。
按照皇帝原本的规划,是要让薛虯熬几年资历,等到二十来岁再给他升迁,届时想来他也积攒了不少功劳,旁人也无话可说。
但这不是太上皇跳出来了吗?
太上皇拉着一帮老臣与皇帝分庭抗礼,导致皇帝手里可用的人少了一半,且为了抵抗太上皇,只能不断提拔自己的心腹。
于是薛虯就成了接替右侍
郎的最好人选。
当然有人不同意,但这下可不是薛虯和皇帝两个人对抗整个朝堂了,保皇党不遗余力地支持皇帝,为了不让右侍郎的位置落在太上皇一党手里,哪怕推个毛头小儿上去也认了,和反对的人撕了个天昏地暗。
于是事情就成了现在这样。
不过任命还没有下来,终究算不上稳妥,能不能成还要看他之后的表现,以及皇上与太上皇的博弈,太上皇那边还没放弃呢!
薛蟠刚回来没几天,也没人特意跟他提这事,故而他才刚刚知道,看自家大哥的眼神直放光——还有谁!还有谁能比得上他大哥!
又有些丧气,本以为他马上就要当百夫长,即便比不上自家大哥,差距也没那么大了,没想到大哥轻轻一跃,又在他们中间划上了巨大的鸿沟。
唉!
柳湘莲心绪也颇有些复杂,说起来他也只比薛虯小一岁,人家即将官至三品,他却还只是军中一个普通将士,差距不可谓不大。
从前还能推说是家道中落的缘故,可是薛虯又能好到哪里呢?
他家虽不缺钱财,可却受商户身份的限制,路并不比他好走,还不是一路顺风顺水走到现在。
说到底,不过是本事不济罢了。
不过柳湘莲在从前的好友中竟也算好的,昨日与他们相见,大部分人不过浑噩度日,即便有上进心的也没有门路,相校之下,他已经有了安稳的前程,叫众人羡慕不已。
说到好友,又不由想起宝玉。
是的,昨日相聚的人里也有贾宝玉,只是两年不见,宝玉整个人颓丧了很多,全程一个人喝闷酒,几乎不与他们说话,柳湘莲恍惚听说,似乎是因为他与一个男人的亲密关系暴露,被人看了笑话的缘故。
柳湘莲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惊讶,他一直知道贾家很乱,都说只有门口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但柳湘莲以为贾宝玉不一样,或许他也有一些小毛病,但大节上没有太大问题。
纵然因为贾宝玉败坏姐妹名声一事,柳湘莲对贾宝玉的印象差了许多,之后也逐渐疏远了对方,但也只是觉得他太过天真,不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并没有真的怀疑他的品行。
但这件事却让柳湘莲怀疑自己的判断,纵然知道贵族中不乏断袖之癖,也没想到自己身边便藏着一个。
更何况贾宝玉不仅喜欢男人,还在对方长姐孝期亲亲我我,实在挑战柳湘莲的底线。
不过这些原也与柳湘莲无关,反正他已经下定决心,以后离贾宝玉和那一家子都远远的。
柳湘莲收回思绪,便见薛蟠盯着外头一个路过的女孩儿看了一会儿,语气迟疑地问:“那是……甄英莲?”
柳湘莲知道甄英莲这个名字,他与薛蟠在军中时无话不谈,自然也包括当初闹得颇大的金陵小霸王当街伤人事件,也知道那件事的主人公之一便是这位甄英莲甄姑娘,后来留在薛家做了个丫鬟,没多久又和母亲团聚,颇有些苦尽甘来的意思。
如今听到这位姑娘的名字,柳湘莲也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少女身材袅娜,眉目如画,眉心一颗胭脂痣平添几分妩媚风流,果然是位绝色佳人!
但在薛蟠的描述中,甄英莲胆小怯懦,见人便躲,旁人打个喷嚏都能抖三抖,而眼下这位姑娘虽然温柔沉静,却也落落大方,难怪薛蟠不敢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