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薛家长子 第5节
薛蟠将头埋到胳膊里,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薛虯:“……你会对冯渊出手,也是替郑六郎出头的缘故。重感情、讲义气,这是一件好事……”
薛蟠还是不吭声,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薛虯:“可是你太莽撞了!”
薛蟠唰地抬起头,气冲冲地反问:“我哪里莽撞了?我的朋友跟人打架,难道我不该帮忙吗?虽然出手重了一点,但我又不是故意的!”
“帮忙有许多方法,你却选了最下乘的一个。”薛虯低头看他,“若冯渊伤重不治,你和薛家将会面临什么,想过吗?”
薛蟠不以为意:“不就是个小乡绅,还能叫我偿命不成?”
薛虯:“……”
四十板子还是打轻了!
他微笑:“为何不能呢?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薛蟠眨了眨眼睛:“但我可是薛家人!”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薛家又能如何?”薛虯叹道,“况且此事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你让我们怎么办呢?”
薛蟠呆住了。好一会儿才梗着脖子说:“大不了我给冯渊偿命!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牵连薛家就是了!”
薛虯拊掌:“你倒是很有担当!只不知是否替母亲考虑过?她一片爱子之心,这些年一句重话都不舍得与你说,到头来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她为着父亲的事,身子本就不大好,你是想要了她的命吗?”
薛蟠一愣。
“还有薛家,若你成了杀人犯,薛家百年名声必将扫地,内府的差事自然保不住,其他生意也要受到影响。如今薛家便已摇摇欲坠,届时更是风雨飘摇,父祖数十年的心血,只怕要毁于一旦了。”
“至于宝钗……”薛虯叹了一声,“若薛家败落,又有一个犯罪的兄长,宝钗还能有什么好婚事?可怜她从小金尊玉贵长大,这般好的相貌人品,若家中得力,做王公高门的宗妇也使得,日后不知要落入何种境地。”
薛蟠想起曾经见过的泥腿子庄稼人、浑身穷酸气的酸秀才、奸滑成性的小商人、甚至街头插着草标被卖的女子们,再想想自己端庄娴雅、才华出众的妹妹,脸色十分难看。
又想到端庄慈和的母亲,想到她会多么伤心,薛蟠表情变得茫然,梗着的脖子也缩了回来:“我、我当时没想这么多……”
“我知道。你只是年纪小、想得少,可旁人却不会因此姑息,好在这次没出大差错,只是下次却未必能这般幸运。”
薛蟠惭愧地低下头:“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乱来。”
薛虯这才满意。打板子不是目的,让熊孩子知道错误才是最重要的。好在薛蟠虽然长得歪了点,却还有拯救的空间,只是要多花一点心思。
他站起身:“我让人请府医过来,这些日子你便好好休养吧。”
薛蟠一脸感动,大哥虽然打了他,但对他还是很好的。
薛虯:“没事便抄写家规,改日我要检查。”
薛蟠:“………”
第6章 改名香菱
出了碧梧院,薛虯前去正院给薛母请安。
路上长瑞忧心忡忡:“太太恐怕已经知道了二爷挨打的事。”
他倒不是担心大爷,太太虽然宠二爷,但是更心疼大爷,从小到大二爷和大爷争宠就没赢过,更别说他们是有理的。
只是如果太太过于伤心,恐怕大爷也会难做。
到了正院,果然气氛略显怪异,轻松中带着几
分压抑,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替薛虯打帘,动作都比往日更轻一些。
薛虯微微一颔首,缓步走了进去。薛母坐在搭着灰鼠椅搭的玫瑰椅上,捏着帕子抹眼泪,宝钗则在一旁轻声安抚。
薛虯心中一叹,撩起袍摆跪下:“儿子不肖,让母亲伤心了。”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薛母吓了一跳,亲手把薛虯扶起来,“此事与你有什么相干?原是蟠儿造的孽,受些教训也是应当的。”
薛虯扶着薛母重新坐下,解释道:“不是儿子非要打蟠儿,只是外头物议如沸,咱们总要给个交代。”
“我明白。”薛母擦掉眼泪,想了想,咬牙道,“你是长兄,管教弟弟是应该的,以后蟠儿的事都交给你吧,我再不插手了。”
薛虯心中讶异,薛宝钗也颇为稀奇。薛母性子软和,对自己的子女更是溺爱,从前薛父管教孩子,她每每都要护着,这次薛蟠闯下滔天之祸,薛母即便恼怒至极,也只是将他关在院子里不许出去,连茶饭都正常供应。这会儿却能说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薛虯可不会惯着薛蟠!
薛母如何看不出两个孩子的想法,叹气道:“蟠儿是被我娇纵得过头了,倘若不严加看管,还不知要惹出什么样的祸事来。别的也就罢了,我只怕连累了你们兄妹两个。”
倘若因她对薛蟠纵容,叫薛虯和薛宝钗受过,那绝不是薛母愿意看到的。
薛虯默然,单以教导孩子论,薛母并非合格的母亲,可谁能说她不是一位好母亲呢?
他道:“只怕母亲届时要心疼。”
“不哑不聋不做家翁,你们只别叫我知道就是了。”薛母摆摆手,又问起在冯家的事。
薛虯也不隐瞒,捡着重要的说了。旁的也就罢了,只听到英莲时,薛母有点不高兴。
此事虽然不怪英莲,却到底因她而起。薛家上下为此担惊受怕,薛蟠还被打了四十板子,薛母难免迁怒于她。
随即又是一叹:“罢了,她也是可怜人。既然你说了要让她自己选,便将人叫来问一问吧。”
那日英莲到底被带回了薛家,管家给她安排了个地方住着。主子既然要见,不一会儿人就被带来了。
英莲不愧是《红楼梦》中榜上有名的美人,果然长得极为出众,眉目如画、气质楚楚,眉间一粒胭脂痣更添几分动人,仿佛含苞待放的粉荷,即便才十二三岁,也能看出未来的风姿。
只是性子稍显怯懦,低着头不敢有丝毫逾矩,声音也是轻轻怯怯:“奴婢见过太太、大爷、姑娘。”
薛虯低头品茶,并不开口。
薛母叫了起,细细打量英莲片刻,含笑道:“是个好孩子,难怪那孽障能看得上。”
英莲把头垂得更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薛母:“听说你是被拐来的,可还记得原来家住何处?有何亲人?”
英莲摇头:“那时年纪小,又发了一场热,什么也记不得了。”
薛母:“可有好友亲朋?”
英莲再次摇头:“爹不许我们出去,不识得几个人。”
薛母闻言叹了一声,她也是有女儿的,若经历这些的是她的宝钗,只怕要心疼死。将心比心,对英莲也多了几分怜惜:“可怜的孩子,如今既出了那虎狼窝,以后便不用受罪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英莲低着头:“奴婢不知道。”
薛母便说:“那冯家小公子你见过,对你一片心意,还想将你要过去,你是怎么想的?”
英莲垂着的睫毛颤了颤,先是问:“冯公子如何了?”
“难为你惦记着他,已经没事了,只要好生休养即可。”薛母说,“这件事叫你受了惊吓,说起来也有蟠儿的不对。若你想嫁人,便由薛家给你准备嫁妆,从薛家的庄子上发嫁。不愿意去冯家也无妨,不拘是留在府里还是出去另过,总不叫你受委屈。”
英莲沉默一会儿,喏喏道:“奴婢听太太的。”
薛母有些无奈,但想到她从前被拐子把持,万事都由不得自己,难免胆小一些,便又耐心开解:“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才好。冯渊那边不用操心,虯儿已经跟他说好了,只看你的意思便可。”
英莲抬头看了薛虯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若奴婢留在薛家,二爷……”
薛母把薛虯跟冯渊说的理由又说了一遍,又道:“便是出了孝期也不必忧心,只要你不愿意,那孽障不敢胡来!”
英莲松了口气,提起裙摆跪下磕了个头:“奴婢愿意留在薛家。”
薛虯和薛母并不意外,冯家虽好,到底只是做妾,好好的女孩儿家,若有旁的选择,谁会愿意为人妾室呢?出府另过虽然自由自在,但世道艰险,她孤身一个,只恐生出事端来。
相较之下还是留在薛家好一些,既不过分束缚,也有大树可倚靠。
不过英莲能下定这个决心也不容易,毕竟是为人奴仆,命运同样捏在旁人手里,倘若薛母变了心思,她的未来便不好说了。
由此也可见她对薛家的信任与好感(薛蟠除外)。
见她如此,薛母心中更加柔软,示意婢女将人扶起来,承诺道:“日后若遇到如意郎君,薛家照样好好送你出门子。”
英莲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
宝钗拊掌笑道:“刚才我就说这丫头钟灵毓秀,合该是咱们家的人,可不正是如此!我瞧着她投缘,母亲不若把她给了我吧。”
薛母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英莲暗自去看宝钗,见她不过十一二岁,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1,见之可亲。
再想到住在薛家这几日,凡是提到大姑娘的,没有说一句不好的,谁说起她来都道温和大方,也十分愿意跟着这样一位主子。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薛母又问英莲的年岁和名字,英莲细声细气道:“爹说我今年十二,没有正经名字,平日大家叫我三妞。”
薛母叹了一声:“年纪也就罢了,没有名字到底不便宜,不若先起一个叫着,日后知道本名再改。”
英莲连忙拜下:“求太太、姑娘赐名。”
“这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起个什么名儿给你。”薛母看向宝钗,“既是你的丫头,还是你给想一个吧。”
宝钗也不推辞,思索片刻后道:“你品貌出众,恰如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爱莲说》中说‘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屈大夫在《离骚》里写‘制菱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依我看便叫香菱为妙。”
薛母拊掌而笑:“不错不错,这个名字正适合。”
薛虯心中惊讶,没想到出了这么多变故,香菱还是叫了原著中的名字。
不过这回她不再是原书中谐音“相怜”的香菱,而是出淤泥而不染,自有清香环绕的香菱!
在香菱被带下去安置之前,薛虯问她对家乡还有没有记忆,香菱想了半日,只说她家周围似乎有个庙。
等人走了,薛母问:“你想替她寻家人?”
薛虯应了一声。
“她也是可怜,若能寻到她家人,也是咱们家的功德。只是这人海茫茫,仅凭知道的这点子东西,只怕是千难万难。”
薛虯便道:“我听她有些苏州口音,可叫人打探一下,看那拐子手底下是否有苏州人,或者在苏州居住过。”
人生任何一段经历都不是无用的,有些记忆可能丢失了,但本能却会留下来,且很难完全抹去,正如英莲的口音,即便过去这么多年,还是留下了一点故乡的影子。
薛母便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既然如此,便遣人打听着吧。”
顿了一下,她面露狐疑之色,目光怪异地看着薛虯。
薛虯:“?”
薛母:“眨眼之间,虯儿也十三岁了,翻过年就是十四,到成家的年纪了。”
薛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