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长天/仙子,请听我解释 第1098节
“还有,李诏渊,你不要把运气归咎于实力,你如今的地位,不过是本宫那几个孽子不争气的结果,明明本宫都给他们铺好了路,却都不听话,一个逃了,一个不尊母令,唯一一个听话的人最终还被人构陷。”
“母后,你这种想法,才是你失败根源。”
青铜仙鹤烛台突然爆开灯花,李诏渊动作轻柔的拿起了那装有鸩酒的翡翠酒壶容器,斟酌好一杯,放在鼻尖轻嗅了一瞬,幽然道:“不过本王其实不怪你,天家无情乃是常态,你和父亲是对的,您为了巩固自己子嗣的权柄打压儿时的我也是对的,但相对的,成王败寇亦是对的。”
说到这,
李诏渊缓缓的将手中玉盏递到了慕后面前:
“母后,请吧。”
“.”
盯着这杯代表死亡的鸩酒,慕后那丰润的红唇不自觉的轻轻抿了抿,置于腹前的双手微微颤抖,但深吸了一口气后,她还是抬手将其接下。
哗啦——
蟒袍卷地,李诏渊顺势垂首半跪。
按大炎礼节,
他不能欣赏帝后死前的丑态。
丰盈的胸脯不断起伏,慕后指尖的颤动在酒液之上掀起阵阵涟漪:“听圣上说,你想证明能者必然上位?”
李诏渊垂着脑袋,颔首应是:
“回母后,是。”
“本宫亦想证明.”
“证明女子亦可担当帝位?”
“.”慕后面色难看。
李诏渊垂着脑袋,声音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陈述着一个事实:
“您当年之事,儿臣也有所耳闻,但您不配。”
人之将死,一生所追求之物被否决。
羞辱、怨恨、不甘在帝后那乌黑双瞳中闪烁,但李诏渊如刀般的声音却依旧没有停下:
“母后您确实已然胜过世间大多男子,但大炎帝位您还远远不配,即便您侥幸登上了那个位置,德不配位也会成为您谥号。”
时间点滴而过,
飞雪敲打琉璃瓦的声音像撒落的碎玉。
慕后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吐出五个字:
“.卑贱的野种。”
话落,
她颤抖着直接将杯中鸩酒一饮而尽。
但也就在这时,
她却忽地看到面前跪服着的蟒袍青年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瞬间从讶异转为愠怒:
“放肆,你这逆子想直视帝后的死态.”
“那不是鸩酒。”
“.”慕后。
李诏渊面色冷漠胜冰,眼神漠然无情的拿起了那翡翠酒壶,轻声道:
“儿臣改主意了,这杯鸩酒忽然不想让您饮下,而是要等您日日看着,夜夜想着,直到.“
说到这,
李诏渊忽然倾壶,琥珀色酒液泼在青砖地上,然后划出一抹笑意:
“直到您数着时辰等死,如何?“
“.”
殿外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帝后精心描画的远山眉剧烈抖动,镶着东珠的指甲纤手突然扫向案上铜镜。
哗啦——
李诏渊后退半步,看着满地碎片映出巍峨殿顶与无数个扭曲的面容。
慕后浑身颤抖着,一双美眸带着疯狂,尖利的嘶吼混着檀香在殿中回荡:
“混账贱种!你一介卑微贱种竟然敢羞辱本宫!在生死之事上羞辱本宫!”
但说到一半,
这份歇斯底里又戛然而止。
慕后盯着地面碎裂的镜片,纤手轻轻抚向自己如玉白皙的面容,然后低低笑了起来,显得疯癫:
“不对.不对李诏渊,你是不能杀本宫,太子监国数十载,你在朝堂上没有根基,你若杀了本宫,那些皇党重臣都会人人自危,所以你不能杀本宫”
“但总会有这一天。“
“.”慕后。
“母妃还在等儿臣。”
李诏渊转身时大氅带起凛冽寒风,半侧回眸:“如果母后您有胆子的话,便试着自裁吧,如果这样做,兴许才能给儿臣制造一些麻烦,但现在看来您似乎没有这个胆量。
“所以,活在恐惧里吧,慕后。”
第762章 共雪(终)
佛堂青烟缭绕,秦妃跪在蒲团上的身影单薄如纸。李诏渊迈进门槛时,正看见母亲将金簪从发间取下。
那支缠丝凤簪他认得,因为母妃儿时总说这是那父皇御赐给她的情物,当初的他深以为然,但如今想来以那位的为人,这应当只是在一夜缠绵后随手的赏赐,可怜她的母亲却一直将其当做珍宝带着。不过从李诏渊记事开始,他的母妃便一直是这样的人,安分守己,事事忍让。
皇子的踏雪入户并未惊扰佛前的秦妃,但却引起一旁侍女们的注意,在她们正欲跪拜行礼之际,李诏渊直接摆了摆手让她们退下。
而直到这时,秦妃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背后有人到来,她并非是凡人,但修为也算不上高深,自是察觉不到踏雪无声的李诏渊。
下意识回眸,秦妃微卷青丝与高挺的鼻梁透着些许异域的美,帝后总以卑贱论他们母子也有此原因。秦妃是被奴贩从西漠卖至帝安,原本理应被京内某处勾栏青楼收去,但却阴差阳错的被卖入了宫中,只是这位来自西漠的女子却无那边疆的刚烈,反而总有江南水乡的温婉。
所以有时李诏渊偶尔会想,自己的母亲比起宫中贵妃,更应作一名闺秀,甚至是农妇都比处在这无情深宫更幸福。
见到来人乃是自己儿子,一席素白襦裙的秦妃立刻从蒲团上站起了身,一双如月笑眸睁大,闪烁着喜悦的惊喜:
“啊昭渊。”
李诏渊语气柔和:
“母妃,儿臣来了。”
作为当今后宫之中权势最大的妃子,比起那位大炎帝后依旧让天地失色失色的美,秦妃已然韶华不复,但岁月不败美人,纵使不着粉黛,依旧可从眉眼中看出当年的倾国容颜。
母子对视一瞬,秦妃看着已然丰神俊朗的儿子眼中满是慈爱,但随即又下意识侧开了视线,四下打量了一瞬清冷佛堂,有些窘迫地埋怨道:
“怎来之前不遣人通报一声,这佛堂里什么都没有,回永宁殿我给你做些糕点?”
香灰簌簌落在鎏金香炉里,李诏渊轻笑着摇了摇头:
“母妃,儿臣早已突破融身,不需饮食。”
“喔”
秦妃闻言有些失落,垂着脑袋,低声笑道:“看来你还是忙,也该忙,在家国之事的空隙来看看我就行,今日就在这佛堂坐坐吧。”
似是害怕李诏渊拒绝,说罢后秦妃便自顾自的俯身取来佛堂中那唯一个蒲团摆在了他的面前。
抬眸,带着期待。
“.”
沉默的看着母亲的举动,李诏渊心底有些发酸,随后化作一笑:
“母妃,您坐。”
说着,他直接蜷曲双腿跪坐在了砖石地面。
秦妃见状下意识提醒:
“渊儿.冬日地上凉。”
声音柔和一如儿时,但却如刀般刺入心房,李诏渊下意识攥紧了蟒袍下的手,没有吭声。
佛前长明灯因寒风忽明忽暗,
安静片刻,秦妃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当初的渊儿已然能冠绝天下。
捋了捋素白襦裙的上褶皱,秦妃笑意盈盈的坐在了下去,而也就是这时,她发现了对面昭渊面色的苍白。
一双笑眸闪了闪,秦妃伸出那已然生有皱纹的纤长细手,抚向对面孩子的面庞:
“渊儿,你脸色怎这般苍白?”
李诏渊感受着母亲指尖传来的熟悉又陌生的温度,笑道:
“染了些许疫疾,不碍事。”
秦妃闻言沉默少许,轻轻一叹:
“是因那些朝堂之争吧。”
“.”
被戳破谎言,李诏渊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低声道:
“母妃,您最近怎喜来这佛堂了?”
秦妃收回手置于腹前,跪坐端庄温婉:
“这些日子很多无辜之人因我而死,总觉不安,来此念佛祷告求个心安。”
李诏渊轻轻摇头,道:
“母亲,儿臣手上染的血孽已然数不清了,佛是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