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长天/仙子,请听我解释 第1091节
“.”
李筠庆呼出一口浊气,唏嘘道:
“抓紧时间做准备吧,就我个人来看,未来这场皇朝与宗盟的战争大概率不会演变为那等旷日持久,十室九空的乱战,短则数月,长则两年便会有定数。”
“.”齐先生没吭声。
李筠庆似乎早有预料,重新坐回了躺椅,指尖轻扣着椅背,声音不疾不徐:
“你似乎不认同这话?确实,军国重事,没人会如此儿戏。历史上的改朝之争皆是以十载,甚至甲子为计时单位,保全自身力量的同时一点点消耗对手,然后在握尽优势的情况下谋求一个定鼎的机会。
“但齐先生,今时不同往日。
“隐宗借着这场天元盛会向天下彰显了自身的强大,但同时也暴露了他们的捉襟见肘。
“在此之前他们能做到稳步落子乃至悄无声息,不被我皇相任何一方发现,但如今他们用的都是什么手段?
“冉剑离的死确实是一手妙招,给他们扫清了很多的障碍,可他们紧接着收权的手段却低劣到让人有些作呕——用钱。”
说到这,
李筠庆不自觉的咧嘴低笑了起来,像是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这种做法直接把宗盟这个原本稳定的庞然大物变为了一个畸形的怪物,比如今朝廷上的皇相更加畸形的怪物。”
“当然,我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隐宗想要加速宗盟的集权过程,直接用钱无疑是最实用高效的,但如此一来,他们便必然拖不得,以让利收拢而来的权力不可能持久,时间稍微一长,他们便会分崩离析。”
寒风轻抚发鬓,室内短暂沉默。
齐先生眸中异色涌动,低声问:
“如此说来我们只要拖下去,宗盟便会自行崩”
“少做一点这些白日梦。”
李筠庆眼神一利,摇头轻言:“我这外人都能想到的东西,作为决策者的隐宗又怎能察觉不到,本王方才言中巨变,可不仅仅是在说宗盟,毕竟咱们宫中那位真的是已然命不久矣。”
齐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惊疑:
“宗盟这是在赌圣上会对相府动手?”
“不是赌,是必然。”
“.”
“.”
李筠庆平复少许心绪,开口打破了沉默:
“本王对未来的判断已言尽,也不一定会发生,你们想走什么路,最终还是得看你们自己。”
齐先生兀地问道:
“殿下您真准备离开?”
李筠庆轻笑一声:
“问这个,是舍不得本王离开?”
齐先生指尖轻抚着袖口玄纹:
“只是觉得以殿下之能,不应.”
“臣无二君。”
李筠庆打断了对方话语,心间颇有几分唏嘘感慨,但还是厉声提醒:
“你这等行为有些越线了,若让我那二哥听去,心里难免会生间隙。”
齐先生安静片刻,回道:
“是人,便当知感恩,不知感恩者与那畜生何异?殿下您临别之际都未曾忘记我等,我等自当以命相”
“臣无二君!”
李筠庆再度打断,重复,半眯着眼眸摆手道:
“你们不过是我与那二哥的一场交易。”
齐先生不为所动,声音平淡而恭敬:
“上位者如何谋之是殿下的事,但之于我等,您的举动给了我们一条生路。若无殿下您从中牵线搭桥,我等作为您的内臣,大概率会随太子殿下一同沉入深渊。”
御影卫作为直接效忠皇室的情报机构,留给他们站队的机会一向不多。
要么老老实实效忠皇帝,将空降来的皇子视作傀儡。
要么直接效忠管事皇子,博一个从龙之功。
而这一届的御影卫选择了后者。
他们在李筠庆身上下了注。
想着这些,李筠庆叹息一笑,道:
“纵使那二哥登基九五也不会杀你们,他乃是临危受命,很多东西都是要以维稳为基调。”
“那也是暂时不会杀,您给了一个让二皇子殿下信任我等的机会。”
“.”
沉默。
李筠庆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
“赢得信任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好找的,看来最近帝安城里发生了一些大事啊停下,这事你就不用汇报了,本王好不容易跳脱出来,自然不可能再踏进去。”
齐先生笼罩在兜袍下的眼眸流露一抹遗憾,垂头,拱手,道:
“喏。”
“.”
盯着对方看了数息,李筠庆将身子靠在了身后摇椅,瞥着窗外,声音低沉:
“抱歉了,齐先生。”
细雨淅沥,墨云在天际不断翻涌,寒风覆压着枯树。
御影卫早早的在一无所有的他身上投下筹码,但他作为领袖却愧对了这份信任。
齐先生闻言抬眸瞥了一眼李筠庆,忽地问道:
“殿下可还记得当年我与您之间那一场“时势与英雄”之论么?”
李筠庆略微回忆了一下,想起当初的自己,笑问:
“都是陈年烂谷子的事情何必再提?”
齐先生低声道:
“那一日属下坚持这世间一切皆是“时势造英雄”,但如今看来,是属下输了。”
李筠庆神色一怔,有些古怪的问:
“怎突然说这话?”
齐先生斟酌用词,肃声道:
“国师大人的仙逝对剑宗的影响比我预计还要大,剑宗应该庆幸他们的高层之间的团结,若他们那六位剑主之中有一两个心思不纯之人,剑宗倾覆兴许已然开始了。
“可纵使高层如此,剑宗中下层的那些世家里已然有人开始与我们接触了,想要待价而沽。我等皇族一侧尚且如此,由此可见,剑宗之内联系隐宗想要倒戈的人只会更多。”
说到这,
齐先生话语顿了一下,带着叹息的讥讽:
“而且殿下,这些还只是国师仙逝在剑宗内部的影响。放眼宗盟,剑宗原本的拥趸很多都已然质疑剑宗能否保护他们的利益。”
李筠庆大概听到了,眼眸中闪过一抹不屑:
“你是想说,若是国师还在,这些事情便不会发生?”
“至少不会如此甚嚣尘上。”
“这便让你以为乃是“英雄造时势”?”
“是。”
“.”
围炉烤火,细雨淅沥。
沉默少许,李筠庆忽地笑道:
“冉剑离还不够。”
瞥着火炉中由密函化作的黑灰,李筠庆探手感受其中炙热火温,柴薪于其内噼啪作响:
“齐先生,国师的生死与否其实并不重要,他即便依旧尚存于世,也顶多只能延缓剑宗衰落的速度,无法扭转这种颓势。
“本王一向不喜欢宏大叙事,因为它会将一件极为繁复的事情简单化,把万千理由汇总而倒向结果归功于那么三两起因,但在这件事上,国师的死确实只是一个饵,为引相府入水的饵。
“而我当年所言的英雄造时势,是能一念天下兴,一念万民亡,绝非会成他人饵的人。”
看着这位三皇子幽深黑瞳中倒影出的炙热火光,齐先生忽地轻轻的笑了,眸中神色带着叹息与莞尔:
“殿下您始终没变。”
“.”
李筠庆闻言一怔,沉默数息,笑骂道:
“你这混账居然敢套本王的话?”
世间能人大多恃才傲物,当年初见这位空降而来的皇子时,他对其的看法亦是不屑一顾。
御影卫高层大多不喜对方的玩世不恭,更不喜对方那遇事轻佻,认为对方是一个仅凭尊贵血脉的废物。
直到那场时势与英雄之论。
那一日,
他从这位皇子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
对其言中“英雄”的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