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20节
马车晃晃悠悠地继续向前进,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像笼罩在眼前的一层薄纱,余长笙掀起轿帷,一道隐约的亮光赫然在远处显现,像一只涣散的萤火虫。
马车依旧不紧不慢,远处的那道微光也随着距离靠近一寸寸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觉一紧,余长笙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握起来,马车蹍进心里的滚动声也一阵一阵地变得更加清晰。
就是那了吧?就是那了吧!直觉不断地告诉她,直到那发出亮光的灯笼连同其照耀下的屋檐、草木越来越明亮清晰,余长笙的心终于刹地紧绷起来:到了,到了,到了……“啪”!
一阵猝不及防的黑暗中,那个灯笼顿时堕入混沌,将房舍那处染上一种深渊般的诡异气息。
“公主,到了。”马车缓缓地停下来,前面车夫微颤的喊声便随之而起。
“走吧。”余长笙站起身来对吟夏吩咐道。
她倒要去看看,这屋子里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车外,余长笙双脚一落地,一股草药的苦涩味道就清晰地传入鼻腔:这还果然是个医馆。
屋门前,随从的护卫已经起先走上前去,大声呼唤道:“来者乃我东槐国公主,还请医师速来接见!”
屋子里寂静得没有一声回应。
“来者乃我东槐国公主,请医师速来接见!”护卫又一次庄重地重复道。
借着马车上的微光,余长笙也跟着走到门前,不禁仔细地端详起这间神秘的屋子来:只见这屋子外形简朴,连大小也质朴,横看竖看也不过抵她一间药房大,而这外面的陈设看着也更是微微上了些年岁——斑驳的墙面,褪色的窗棂,还有那个……余长笙的眼睛慢慢地往上移——发灰的灯笼。
“噗”!耳边好像闪过一声火苗点燃的声音,余长笙猝不及防地颤了颤神,就看见那原本熄灭的灯笼竟又重新亮了起来,她心底激起一阵微微的惊吓: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亮光下,她又抬起眼来要搜寻这屋子的诡异之处,视线一往下移,却见灯笼那昏黄的亮光下,赫然出现一张男子苍白的脸。
身后同样察觉到的吟夏顿时被吓得站不稳脚,余长笙艰难地控制住自己微微退了两步,才勉强地缓下惊来。
“你……你是谁?”连连眨眨眼睛确认这人不是鬼祟后,余长笙才终于壮起胆子询问道,心中依旧是一阵散不去的惊吓。
灯笼下的那人嘴角动了动,勾起一个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微笑:“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人,公主。”
“请随我来吧。”说完,那人便转过身,有些一瘸一拐地往大门走去,余长笙看着他有些轻微踉跄的样子,感觉面前这个人留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就是孱弱。
踉跄地走上前去将大门推开后,他便微微地侧过头来,示意她们跟着进去。
余长笙停在原地顿了顿,虽然此人看起来病弱,但如何也不能放松警惕,等到屋内的蜡烛一根根全都亮起来后,她才微微松下警惕来朝那扇门踏了进去。
进屋后,那股草药的苦涩味道就变得更浓郁起来。
“公主坐吧。”斟好茶后,那男子浅笑着对她邀请道。
烛光一亮,那男子的模样也在眼前变得更加清晰起来:他身材高瘦颀长,五官清秀柔美,苍白如雪的脸色中透着些散不去郁气,而他的左眼上,也是如他一身粗糙米色布衣一样的朴素眼罩,像一只受伤的蝴蝶一样,停驻在他的脸上。
真的是他……余长笙颤抖地抬起手,但身体却不知为何不受控制地忽然一软,眼前的视线顿时变成一片黑暗,唯一感受得到的便是贴近地板那冰凉的寒意。
***
意识中是一块轻柔绵长的纱巾,飘荡起来温柔地包裹着她,她从未如此舒缓地迎着纱巾起舞,同时眼前的天空也随着舞蹈变得愈来愈亮,愈来愈亮,直到她被光亮刺醒模糊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这恐怕是早晨辰时的太阳。
她坐起身,大脑一片空白地打量着这陌生的朴素房间,再一看趴在床边安然沉睡的吟夏,悬起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你醒了?”是昨夜那男子的声音。
余长笙顿时变得警觉起来。
“给你们准备的早膳。”那
男子瘸拐地慢慢走进来,将端着的膳食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坐在床上的余长笙紧紧地盯着他的身影,手上已经死死地捏紧了腰间的药袋。
“你昨晚为什么要对我下药?”待他走近,余长笙冷厉质地问道。
但面前的那男子却毫不在意她的态度,苍白的脸反倒轻轻地笑了笑,道:“公主来找我,难道不就是为了要解决这梦魇之苦吗?”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余长笙思忖着皱了皱眉,回想起刚刚那安稳的一夜。
“这药我不收钱,不过公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那男子依旧是微笑着。
“你……”被他一连串的冒昧气得按耐不住,余长笙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脾气咬牙切齿地道:“从始至终这梦魇难道不是你故意报复吗,还在这假惺惺?”
“报复?”那男子一脸无辜:“何来报复一说?”
“血瞳主人,难道你折磨过我什么你全都忘了吗?”余长笙瞪着眼睛毫不留情地审视着他。
“那不是报复,是反噬。”那男子平静道。
“更何况我是医者,行医救人才是我的本命。”他又解释。
“我凭什么相信你?”余长笙防备地质问道。。
“信不信,由你。”说着,那男子便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拿出一个红枣般大小的银色玲珑香囊,轻轻放在桌子上:“这香囊在睡觉时点燃,便能把梦魇抑制住。不过我的条件是,每日日出后你都要来到这里。”
“你到底想干嘛?”余长笙咄咄地反问道。
“我没有要害你的心思。只是这屋子老旧,是时候该添一些新气息了。”他润玉般的声音响起,却少见地透了些低怅,余长笙毫不理解地皱着眉头,想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先走了,慢用。”说完,他又柔和地抿了抿嘴角,步伐一高一低地转身向门外走去。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余长笙望着他的背影,提起的戒备依旧不肯放下。
“公……公主?”吟夏模糊的声音响起,许是刚刚的谈话吵醒了她,她朦胧地揉着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昨晚我突然晕倒了,竟然是他给我下了抑制梦魇的药?”余长笙难以置信。
“是……是啊公主,他还说你如此长时间未入眠,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还以往后再也不肯见我们相逼让我把你留在这,此人是公主费劲心思好难才找到的,我不敢轻举妄动,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再也不见我们……真是老奸巨猾。”余长笙低声地鄙夷道。
“那驻地那边?”回过神的余长笙忽然紧张起来。
“公主放心,任将军那边我已经派人传去消息,说公主前往城中游玩,先不回去了。”
“那就好,只要任知序没发现就好。”余长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驻地里,夜晚的药房灯火通明,余长笙小心地将香囊里的香料析出,仔细地要查出这香料中到底是什么成分。
“奇怪……”烛光下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分析确认,余长笙却发现这其中有许多味草药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这香囊到底是什么?”其中的成分连同她要找的那毒一般神秘莫测,凝视着这枚银色的香囊,余长笙不禁有些头疼起来。
“不过……这香囊真的能够抑制梦魇?”尽管上次确实是安稳无梦,但余长笙依旧是半信半疑。
再者,那个叫岑柒的妖魔虽然看起来不像传闻中那样凶残暴虐,但他说梦魇不是报复而是反噬的言辞也不能轻信,无论如何都要小心警惕。
第26章
暂停思考地把香囊放下,余长笙疲惫地趴在桌上。
疲惫催生着困倦,让意识越来越往黑暗中沉溺,药房里一片宁静,桌台上烛火散发出的温热包裹着她,护送着她的梦境流淌在平静安稳的长河里。
漂浮……漂浮……她的意识又重新回归到了那叶最平稳的小舟上,她伸出手,拂着清水顺流而下,忽然天空中下起了如酥的小雨,雨水软绵清新,密密地淋在水面上,却不知为何晕成了一片又一片的淡红色。
紧接着,雨水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劈里啪啦地打落在她身上,打落在河水中,立马将所到之处被染成一片鲜红的血色,浓郁的血色充斥着她的眼睛,在她的脑海中瞬间炸成一阵女人凄厉的尖叫声,极致撕扯着她要将她拖入深渊,她拼命地挣扎着,拼命地往前跑,忽然眼前一亮,苏醒后的呼吸急促得像干呕一样困难又痛苦。
“在睡觉时将这香囊点燃,便能把梦魇抑制住。”那男子的声音忽然在脑海响起,余长笙艰难地缓过呼吸将桌上的香囊拿起,看着它在手中摩挲了许久后,才犹豫着点燃了它。
当火星一碰到香料,燃烧散发出的气味瞬间就如尘封已久的云雾一样一触即发,药房里瞬间就充斥着那夜医馆里一摸一样的苦涩味道。
“原来就是它。”起初以为这种味道只是医馆独有,没想到他竟是一早就点燃了这个香,顿时恍然大悟的余长笙不可思议道。
“公主,任将军来了。”忽然,门外传来吟夏的通报声,刚刚缓解过来的余长笙赶紧将香囊熄灭,回应道:“本公主现在忙于配药,药房内气味苦涩不便接见,若将军有急事的话还请先告与吟夏,由吟夏代为转告。
“将军,若有急事的话就请先告诉奴婢吧,由奴婢来向公主转告。”药房外,吟夏应旨说道。
门外,听到公主此番回应,任知序又再次慎重地对这屋子里的苦涩气味细细嗅了嗅——公主近日行动反常,关于那血瞳之事,是时候该提起防备了。
“倒不是什么急事,”他扯了扯嘴角笑着对吟夏回绝:“既然公主不便接见,那臣便先行告退了。”说完,他便如往常一般恭从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
这香囊只能点一夜。用这种办法来胁迫她,果然是老奸巨猾。
马车上,天边的微光已经越来越亮,而路上的树林还依旧笼罩在一片舒服的凉意里,车辆晃晃悠悠的,与林中明净空灵的鸟鸣相互呼应,很是一片清幽宁静的享受。
穿过浓密的树林后,眼前的景象就又变得开阔空旷起来,余长笙放下轿帷回到车内闭目安神,听着这旷野里唯一滚动的吭哧声,过了好几刻钟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天空已经退去清凉,开始变得有些温热起来,余长笙在吟夏的搀扶下走下车,一抬眼便见到昨日那个熟悉的清瘦身影在门前的晾晒架上认真翻弄着草药,丝毫不在意这大队车辙的到来。
“岑柒。”余长笙走上前去,有些别扭地叫着他的名字。
“来了。”他淡淡地回应着,依旧忙活着手上的事情。
“今日我来了,要怎样才能拿到香囊?”余长笙目的明确地直奔主题。
岑柒轻轻地笑了笑,依旧不看她翻弄着草药:“在日落你离开时,我便会将香囊给你。”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又是这莫名其妙的要求!余长笙忍不住气愤道。
“不想干什么。”说着,岑柒终于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她,转身慢慢地向屋内走去。
“你胆敢戏弄本公主?”一股气愤积压在心底,余长笙一怒,立马就压迫地逼进去,一进到屋内,却只见岑柒拿出几本厚重的书,不慌不忙地站在桌前似乎在专门等待着她。
余长笙不明所以地皱起眉打量着他,挑起声冷厉地质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多年来收集抄录的医书,说不定你会
感兴趣。“似乎对她了如指掌一般,他说得胸有成竹。
“哼,以为这点医书就能收买我?也太过天真了吧?”余长笙毫不领情地嘲笑道。
“是不是天真还请公主过目后再下定论。”他语气柔和中依旧透着自信,又道:“不过这些书籍只有公主每日到达这里后才能翻阅,不能够带走。”
嗯?又是一个想把我拴在这里的把戏。他到底想干什么?余长笙猜不透地沉思着:难道又是为钱为财,为名为利?又或者是……什么阴谋?
“如果不懂的话可以问我,这上面也许很多公主没见过的草药和医术。”说完,岑柒便转身向不远处的诊桌走去。
这上面会有许多她没见过的草药和医术?余长笙暗自嗔怪地看向桌上那叠厚重的书本,半信半疑地翻动起来。
间时,她又忍不住偷偷地往岑柒那瞥去警惕地防备着他,却见他依旧是那样不紧不慢地好像在记录着什么。
“公主不必如此警惕,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的。”他的声音忽然响起,被识破的余长笙一阵尴尬,索性不再顾及地直接问他:“那你当初答应见我又是为什么?为钱为财,还是为名为利?”
“不为什么。”岑柒似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恍神道:“只是想知道让我变成这样的,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他的话音又一转:“要说钱财名利,如果公主在我这小医馆停驻过的话,那这里也算得上是块风水宝地了。”
“撒谎!”余长笙一语道破:“若你在乎这些,那为何又会把医馆开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